Jimmy好像听到一个大笑话：“你去上海还要带什么行李？行了，带你自个儿就成。我去接个人，一个小时机场见。”
说完出了办公室，留下她一个人欲言又止，最后放弃。说得上海是她家似的，自己什么时候去上海出差不带行李？行，他是老板，老板说了算，回去时间也不够了。把随身该带的检查了一遍，准备出发。关门的刹那，站在门口愣神。这么快，真的要去了？怎么跟子明说？他会是什么反应？眼前出现子明受伤的脸，她心乱如麻，强迫自己不住下想，轻轻带上门。正好Sunny要出去，让他顺便弯去机场。Sunny又唠叨了一番结婚的事，她听得心烦意乱。她就不懂了，一个男人怎么能比女人还婆妈。在心里一遍遍编排台词，心不在焉地跟他搭腔。
坐在候机厅，像平时一样拿出手机打发时间。视线停在屏幕上某个点一动不动，手机黑屏浑然不觉。
Jimmy出现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颇有气质，见到她友好地打招呼。Jimmy脸上难得出现开怀的笑容，简单作了介绍。这个女人叫Jessie，跟Jimmy是旧识，此行和他们一起去上海。飞机起飞到落地，Jimmy一直跟Jessie亲密交谈，正好落得她可以睡觉。
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回放，温暖的，感动的，开心的。记忆中，子明永远是一张阳光帅气的面孔，英俊不凡。原来自己一直对他也是小心翼翼，因为怕他失望。这一次，恐怕真的要让他失望了。
出了机场，Jessie去了另一个方向，她和Jimmy上了公司安排来接机的车。
“老板，我们去哪？”刚才一直没机会问，急急忙忙安排出差，想必是有紧急的事情。
“去了就知道了。”Jimmy故作神秘地卖关子，倒不像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她没心思多问，不再多话。Jimmy兴致不错，一路说着和Jessie的往事，自顾地笑声不断，跟平时深沉寡言的形象判若两人。原来二人是大学同学，中间断了音讯，最近联系上了。难怪有那么多话。她不禁心生感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多少像他们一样，因为种种原因突然没有了交集，而后重逢，还能相互问候？
车子没有直接到公司，在一个熟悉的酒店门口停下。这是公司的定点酒店，公事私事她分得很清楚，每次到上海出差必定住在这里。她对这里比Jimmy还要熟悉，因为子明在酒店旁边写字楼的顶楼办公，这是他公司旗下的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Jimmy让她一起去见一个客户。
心神恍惚地跟着Jimmy出了电梯，脑子一热，Jimmy是来找子明吗？
Jimmy今天居然有心情跟秘书小桢开玩笑：“美女，你们曾总在吗，我带你们夫人来见他。”
小桢见到二人，连忙起身笑脸相迎，熟络地打招呼：“曾总在里面。”
明显是有预谋的。
Jimmy直接朝子明的办公室走去，意识到后面的人没跟上，回头一脸暧昧：“愣着干嘛？”
她回过神，和小桢打个照面，快走两步跟在他身后。
进门就见到了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眼中惊喜，笑容温柔，低头看着她：“终于见到你了，你不来都没阳光了，不会生长了都。”
这不是她设想的情节，顿时没有了思路，一时不知说什么，愣愣地杵在那。
Jimmy以为他在场，她害羞，万事皆明的调侃：“我先回避一下，你们亲热完叫我。”说完假装要出去。
子明一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送我这么大个惊喜，不请你吃顿饭都说不过去。我马上要开会，你们等我一下，中午一起吃饭。”说完深深地看她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办公室。
Jimmy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别心急，不招待好，我是舍不得走的。房费伙食全免啊。”子明笑着回应：“没问题，你们最好天天住这，保证好吃好喝侍候。”
Jimmy回头笑呵呵地问她：“怎么样，这个surprise够不够刺激？以后要多给你放假才行，看你，多久没见，看到子明高兴得傻了，话都不会说了。要不下次来点更刺激的？”
她心事重重，没有心思应付他，艰难地笑了笑。
Jimmy无心逗留，匆匆喝完小桢送进来的水，说有事出去一会过来。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眼前是一层不变的熟悉的布置，每一样都了然于心，没有惊喜，更不会惊吓。此时此刻，空落落的办公室变成一个巨大的容器，内心的纠结因为四下无人恣意扩散，无处躲藏。心跳没有预兆地加快，咚咚响在耳侧，重重击打着胸口。如果他知道自己来上海是因为……看到他的笑脸，忽然没有了勇气。
以前她休假过来玩，子明怕她无聊，让小桢陪她去逛街。她不喜欢跑太远，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地方，逛了几回就没了兴趣。后来子明见她不愿出去，就找了个借口：“又不好好吃饭，罚你等我下班。”带她来公司，她便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处理文件，接电话，专注的模样很性感，她有时看得入神。等到下班，就和他一起回家。没人说什么不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偶尔会突然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怅然若失。
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发现自己对这里没有想象中的熟悉。办公室比印象中要大，沙发桌椅虽久经年月，依旧光亮可鉴。桌上有一张她的相片，嵌在一尘不染的透明水晶相框，笑容迷人，眼里有光彩。无意中听小桢用无比羡慕的语气提起：“每天收拾办公室，唯一不用擦的是这个相框。有时进来汇报工作，看到曾总对着相框出神。”一直没有认真留意，相框四周贴上了一圈花花绿绿的小贴纸。走近细看，竟然是樱桃小丸子和花轮同学。她家里收集了两大箱的动漫人物集，樱桃小丸子也有，但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他提起过喜欢这一对。
办公室的门开了，她以为是子明开完会回来了，心里一紧。抬起头，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站在门口。头发染成各种颜色，化着浓浓的妆，把好看的五官掩盖了。两边耳朵各載了几个闪亮的耳丁，一身非主流打扮。见到她有些疑惑，打算转身出去，忽然停下，关上门毫不客气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姿势很随意。
她忍不住打量她，不通报就能进来，半天也没见小桢主动倒水，随手扔了包在她坐的沙发上，好像自家一般，也不管有没有人，拿着指甲刀在手上摆弄。看来是习惯了在这里出没。
女孩也在偷眼打量她，用极其不屑的口气问：“你就是子明偶吧的女朋友？”
女孩大约是看多了韩剧，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硬生生被逗笑了，看她一眼：“你是哪位？”
女孩收起指甲刀，走到她面前，很不礼貌地凑近歪着头眯着眼审视一番：“还真是，一模一样，就是比照片老了点。”
现实让很多人变得事故，像她这样直接毫不做作的女孩子真是少见。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便笑笑：“在我脸上有什么发现？下次要不要准备个放大镜给你？”
女孩一脸无语地摆摆手，眼神狡捷：“说你老都没反应，是不是很多人说你老啊？”
她不露痕迹地弯弯嘴角：“年纪大了都会老，再过十年，你也一样。我在你这个年纪，皮肤要好多了。妆化得太浓，老得更快。”
女孩故作夸张地叫道：“阿姨，你都三十了？子明偶吧怎么会喜欢一个老女人？”
无端端好笑，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便把问题抛回去：“这是他的事，你应该去问他。”
女孩幽幽地翻白眼：“子明偶吧心地善良，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他一定早就嫌弃你了，不然能到现在还不娶你？你又帮不了他什么，不过是他的累赘。我要是你，就知趣点自己离开，让他找个配得上的。你要是为他好，就该认真想想。”
女孩存心要她难堪，她也幽幽回一句：“那是我的事。”
“爱上子明偶吧的女人何止千万，有钱长得又帅，女人都想着嫁给他。我身边的朋友都排着队等着他甩了你，比你漂亮有钱的多了，你也来凑这个热闹，真是自不量力。要是子明偶吧破产了，你还会爱他吗？”女孩从旁给她暗示。
“那也不关你的事。”她继续淡定。
“你以为他真的会跟你结婚？你哪一点配得上他？别痴心妄想了。”女孩继续嘲讽。
“想不想是我的自由，跟你没关系。”
女孩见没有激怒她，小声嘀咕：“脸皮真厚。”背过身眼睛转了转，索性摊牌：“我喜欢子明偶吧，我在追他。”
如此明目张胆，跟小雅年轻的时候有得一比，其勇可嘉，倒叫她有几分欣赏：“你脸皮也不薄啊，跟我一个朋友挺像的，不喜欢的都写在脸上，喜欢的也不掩饰。不过，那是你的事。如果你追到了，恭喜你。”
女孩“嗤”一声：“你不跟他分手，我怎么追他？你知道子明偶吧死心眼，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不就是看上他的钱吗？”女孩露出鄙夷的神色，“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要多少都可以，你给个数。你们这种女人最不要脸，看到个有钱的就死死抓住不放。等到年老色衰，逃不了被遗弃的下场。不如见好就收，拿了钱走人。”
女孩的话实在难听，表情欠抽，她忽然来了兴趣，想逗她一下：“你能给我多少钱？”
女孩更加不屑：“果然是为了钱，子明偶吧怎么被你这种女人迷住？也好，虽然子明偶吧迟早有一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过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一个虚荣爱钱的女人蒙蔽的。”女孩的神情变得高傲，走到沙发边从包里拿出一本支票，撕下一张“唰唰”签完，伸到她面前：“我父亲是这家酒店的股东，当然我家的产业不只有酒店，跟你不相干，没必要跟你介绍。这张支票随时可以兑现，你填个数，拿了钱不要再回来。”
她靠在沙发上嘴角轻弯，女孩手持支票站在她对面，两人谁也不动僵持着。
她笑着起身打破僵局。今天穿了高跟鞋，比面前的人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么喜欢他，不如把这张支票送给他，让他填个数，请他爱上你。最好多到你付不起，这样你一辈子可以跟着他。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林小姐？”
女孩一怔：“你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
她作无辜状：“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有人看上了子明偶吧，千方百计想讨他欢心，差点把家产都败光。你说，如果你的子明偶吧知道你想拿钱收买他女朋友，会是什么反应？他最讨厌有心计的女人，万一有一天被他看穿，他会怎么想？”
林家小姐愣愣地说不出话，泄下气来，窝进沙发里，刚才的嚣张气焰全然不见，万般委屈：“钱也不要，你想怎么样嘛？”
果然还是个孩子，必是把电视剧里那套照搬了一遍，以为可以吓唬她，结果发现徒劳无功，干脆不装了。
并没有对她气恼，见她卸下伪装，心软下来：“小小年纪，哪那么多心思，开开心心不好吗？”
林家小姐撇撇嘴角：“见到你这么漂亮的情敌，还能高兴得起来吗？”
“你把我当情敌？”
“这不能怪我，这得怪你长得太好看了，出现在哪个男人身边，都会引起周围磁性动物的警觉。何况子明偶吧那么喜欢你。”
真是个心思简单的孩子。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她也没什么错。虽然对她不服气，却没有把她当敌人。
林萝莉满脸失望地离开办公室，迎面撞上进来的Jimmy。
“哟，小萝莉，你在这啊？”Jimmy像逗小朋友。
林萝莉正眼没看他，叫一声“大叔”从他身边擦过。
Jimmy好像十分喜欢她，跟着林萝莉出门：“小丫头，跟你说了别叫我大叔。我有这么老吗？”
门外传来两人渐行渐远的声音。
“你不老，就是有点沧桑。”
“老和沧桑有区别吗？”
“你要是种田的阿加西就是老，你是大老板，就是沧桑。”
林萝莉和Jimmy走了，办公室又安静下来。坐着发了会呆，桌上手机响起。子明忘了带电话，走过去帮忙接听。
电话里传来柔美的女声：“您好，这里是康德医院，请问曾子明先生在吗？”
“您好，他现在不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那边迟疑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来，她补充了一句：“我是他女朋友。”
“是这样的，曾先生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在他的肝部发现一个肿瘤，请他尽快到医院复诊……”柔美的声音语速均匀地念着体检报告其它项目
的结果，她毫无意识地迭声回答：“好的，好的，我会让他尽快回去复诊……”
手机滑落到地毯上，大颗的泪珠滚出来，掉到地上，没入地毯，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一颗一颗，接连不断，不一会整洁的地毯湿了一片。
包里传来电话的声音，伸手抓过来，颤抖着摸出电话，一不小心掉到地上，弯下腰去捡，腿一软瘫倒在地。模糊的双眼看着屏幕上十一个熟悉的数字，绿色的解锁键波浪一般闪着“滑动来接听”。盯着屏幕一动不动，铃声一直响，直到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