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锦瑟是最懒的,整日的窝在浮云阁里,或者看看书,或者打坐,或者吹奏一曲,总不想出门走动。
听闻济南王已经在晋阳被处决了,一切都还是按着她所知的历史发展的,只是这难免会让她觉得难过,这高殷原也是长恭的堂兄,本应顺理成章的承大统,如今却成了权力斗争下的弱者愈牺牲品,现下更是说没就没了!
她躺在美人靠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整个身子慵懒的陷在美人靠上的貂皮里,一旁的落堇拨了拨火盆,小脸儿被火光映得绯红,煞是诱人可爱。
锦瑟勾起唇角笑了笑“落堇有心上人了么?”
拨弄火盆的手顿住了,落堇放下火钩微嗔的看了锦瑟一眼“姑娘这时说什么话!”
“怎的,害羞了?”锦瑟越发觉得落堇这丫头有意思“这天下哪个女儿到了年纪会不思春?”
“姑娘!”落堇的脸红得似火烧“姑娘说什么混话呢,落堇自小跟着主子哪有什么心上人!”
“是么?看来倒是咱们相爷误了落堇丫头一生,这人好生叫人讨厌啊!”
听了此话,落堇大骇,忙急切的摇头“不是姑娘说的那样,主子向来赏罚分明,平日也不拿我们当外人看,我们都是自愿跟着主子保护主子的,在我们心里主子是摆在头位的,顾不得儿女私情,姑娘万不得再说这样的话!”
锦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啧啧,这都把你误成什么样了,还这样为他!不过,落堇丫头或许无心上人,但我倒发现有个人甚是倾心于你哦!”
落堇惊讶的望着锦瑟“姑娘又在与我玩笑!”
某人神秘一笑,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狸般的狡黠与伶俐“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么?”
落堇怔怔的说不出话,脸依旧红得似要滴出血,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眼中竟有些许迷茫与期待。
“此人我觉得不错,有情有义,姿容英俊,气度也不差,又有些幽默,与落堇丫头还算相配哦!”锦瑟放下书,坐起身拉住落堇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我一直拿落堇当自家姐妹,自是希望你好的,女人么,这一生最希望的还不就是嫁个好郎君,故而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守候你,便要珍惜,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落堇明白么?”
落堇凝视着锦瑟,杏眸中渐渐浮出水光,她紧紧的握着锦瑟的手“从来没有人跟落堇说过如此掏心窝的话,姑娘是第一个!”
“这是怎么了,女人太爱哭会变丑哦!”锦瑟将手放到脸上做了个鬼脸。
落堇扑哧笑出声“姑娘怎的就生的如此矛盾,初时给人冷漠疏离的感觉,久了才发现时这般调皮可爱!光顾着说我呢,姑娘也该说说与我家主子的事!”
锦瑟侧过头,把玩着削葱根般的玉指“好端端的说我们作甚!”
“姑娘还不知道我们主子的心么,主子可是一颗心都搁在姑娘身上的,仔细的疼着宠着生怕有个好歹!前些时候姑娘受伤,主子白日要处理朝政,夜里又不眠不休的守着姑娘,我们跟主子这许多年从未见到主子这般样子!”
锦瑟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子,仿佛要透过窗户纸看些什么“他待我好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们的事远没有如此简单,不是说两情相悦便可以的,他现在有妻儿有家室,说是不介意但哪个女子能见着心上人如此,只怪我来的不是时候,且平白错过了许多年!如今我有我要做的,他有他的野心与命运,只能如此纠缠!”
“我虽不是很懂姑娘的话但多少能了解一些,然主子平日怎么对王妃和小主子们的,相信姑娘是知道的!”
锦瑟伸手抚着额头,向后躺去“落堇,你知道么,我不会是他这一世最后的归宿!但是,我要很坦然的看着他做一切我不愿看到的事!”
窗外的剪影身子微僵。锦瑟勾起唇角,忧伤的笑着。
落堇静静的看着锦瑟,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说,毕竟都是以后的事,但是不知为何她相信这些是真的,并且与她一道忧伤难过。
室内一片寂静,随后她轻轻的开口,带着一丝困倦与寂寞“即便如此我也不愿离开,就算只是在这浮云阁里等待也不愿离开,我甚至要忘了最初的使命,我想或许是他的爱编制了一道枷锁,我甘心情愿的被圈禁被困在里面,只是上天不给我机会,小会儿的沉迷也不允许,一直提醒着我,叫我莫要妄动凡心,虽是骗了我也不给个理由……”
说着说着,她竟渐渐睡了去,落堇微微心疼的帮她盖好薄被,这时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落堇回过头刚要出声,那人摇摇头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落堇听话的退了出去,仔细掩好门。
来人在美人靠边坐下,伸手描绘人儿的脸部轮廓。茶色的眼眸中溢着难以掩饰的爱意,脸部的线条异常的柔和。
“傻玉儿,这般的委屈难过也不愿和我说,留着一个人痛苦!我不愿伤玉儿半分的,只要玉儿一直站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用最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隐约却又带着一丝狠意。
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随后轻手轻脚的退去。
从未想过那一天真的如此快便到来了,不,至少不会如此顺利,顺利得不可思议。
皇建二年,十一月甲辰。
帝诏曰:“朕婴此暴疾,奄忽无逮。今嗣子冲眇,未闲政术,社稷业重,理归上德。右丞相、长广王湛研机测化,体道居宗,人雄之望,海内瞻仰,同胞共气,家国所凭,可遣尚书左仆射、赵郡王睿喻旨,征王统兹大宝。其丧纪之礼一同汉文,三十六日悉从公除,山陵施用,务从俭约。”先是帝不豫而无阙听览。
是月,有兔惊马,帝坠而绝肋。
随后赵郡王第一个赶来相府,神色有些焦虑与急迫。眼见华璋出来一把拉住他。
“华璋,你家主子在哪?”
华璋见高睿神情严肃便直接领他去了书房。
高睿叩了叩门,待里面之人应了声才推门而入,步履匆忙的走到高湛跟前“阿湛,陛下坠马了!”
握笔临帖的人依旧不动声色的挥笔写字“是么?”
高睿见他如此,双手撑在书案上“阿湛,是你命人做的么?”
高湛手中的笔顿住了,他抬起头,清浅的眼眸中无半点情绪“王兄以为我便如此急不可耐么?”
高睿长出一口气“不是就好,如今太后正生气呢,现下正盘问素来拥戴济南王的人!”
“四个向来孝性非常,母后自然舍不得!”
“陛下坠马而绝肋,自知撑不了多久,如今正招你前往晋阳,我特此来通知你,不知阿湛何时启程!”
高湛拂了拂锦袍“四哥负伤做弟弟的自是要在塌前随侍,我这便要启程了,王兄现行一步,我随后便到!”
高睿点头道好便疾步离去了。
待高湛一行到达晋阳时,帝高演正缠绵于病榻奄奄一息,待高公公传报说长广王到,高演眼中光芒大盛。
“快……快给朕……传小九进来!”
“是,老奴这就去传,陛下切勿激动!”
高湛在长廊上疾步行走,夜风吹拂下,周身有些发凉,他拢了拢身上的白貂大麾,俊朗的眉目中带着几分风霜与焦急。
他走到高演的床榻边握住高演的手,眼眶发红“四哥,小弟来迟了!”
高演进紧攒着高湛的手“小九啊……四哥怕是不行了!”
“四哥休要乱说,四哥洪福齐天定会长命百岁,四哥好生休息莫要多言……”
“小九!”高演厉声喝住高湛,眼中浮出一丝丝腥红“小九啊!你还要与我惺惺作态么,你当四哥糊涂了,我本就是打算把皇位给你的,你便是这一会儿也等不得!”
高湛松开他的手一派不可置信“四哥这是什么话?臣弟向来安分守己未做出任何不忠不孝之事,反倒是四哥遵行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古话,一而再的要夺去臣弟的兵权,如今却说出这番话,叫臣弟好生心寒!”
高演凄厉的笑起来“咳……好个小九,好啊!”他用着极恨的眼神看着高湛“你可对得起母后,可对得起父皇!”
高湛缓缓的笑开,凤目微挑,带着几分嘲弄与玩味“那四哥在除掉高洋与高殷时可想过一个是四哥的兄长一个是四哥的亲侄?如今却来喝斥无辜!”
高演脸色骤变,失了魂一般“是朕的错……朕有报应啊!”
突然,他强行起身伏在床榻上,竟对高湛叩起头来“四哥把皇位传给九弟,求九弟看在昔日情分上善待我妻儿!”
“嗯?”高湛声调微扬“这话臣弟不爱听!难道四哥是在施舍么?四哥不是要征王么,臣弟何德何能啊!四哥且记着,臣弟想要的都会自己去争,若是白送的,臣弟用着会不舒坦!”
说罢,高湛不理会面如死灰的高演径自离开。
是夜帝崩于晋阳宫,时年二十七。风呼呼的刮着,不久殿中传来一片哭喊声,不消多时整个晋阳宫挂起了白绫与白灯。
高湛冷然一笑望向高空,四哥可要走好!
高演留下遗诏征帝入统大位。后发丧于崇德殿。皇太后令所司宣遗诏,左丞相斛律金率百僚敦劝,三奏,乃许之,应允长广王继任大统。
大宁元年冬十一月癸丑,皇帝即位于南宫,大赦,改皇建二年为大宁。
大宁元年闰十二月癸卯,梓宫还邺,上谥曰孝昭皇帝。
庚午,葬于文靖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