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听到门响,小心翼翼的把怀中的人儿移开,轻轻放倒在沙发上,看到没有惊醒她,这才轻手轻脚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敲门声越来越大,他生怕惊醒了熟睡的人,加快步伐走去拉开了门。
看到赵红月焦急的脸,想到睡美人会被带走,霍正心中竟生起不舍。
“孟太太,请进!”他仍是退到一边礼貌的说。
赵红月急冲冲的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急的大声喊,
“晓微,晓微!”
霍正皱眉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沙发上熟睡的人,一只手撑在腰后半坐起来,一只手揉着眼睛睁开惺忪的眼,好像还沉浸在美梦之中,小脸柔和而可爱。她迷茫的扭头看了看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等视线看到那张焦急又熟悉的脸时,瞳孔猛的放大。
赵红月看到沙发上的女儿,流着眼泪急着跑过来,趴在沙发前哭着伤心的数落说,
“晓微啊,你这个傻孩子,真是急死我了,妈妈真怕你出事。你说你怎么胆子就这么大呢,一个女孩子身无分文的怎么敢乱跑?”她擦擦眼泪要去抱郭晓微,郭晓微闪身躲开,她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冷漠与冰冷。
她用自己的言行举止表现着对赵红月的排斥以及厌恶。
看到女儿这样冷漠的表情,赵红月一呆,回过神迅速抹抹自己脸上的泪痕,身体往前倾搂住郭晓微的肩膀,声音低软的说,
“晓微,妈妈错了!妈妈知道,妈妈在你心里不是一个好妈妈。你以为这个世上哪个女人不想做个好妈妈,不想多疼爱些自己的孩子吗?可是我没办法啊,我给人家当后妈。你也知道你孟叔叔最疼他的独女,要是我这个当妈的太偏袒你,你孟叔叔心里舒服吗?孟蕾心里舒服吗?要是孟蕾不开心天天跟你孟叔叔告状,咱们娘俩会有现在安逸的生活吗?”
郭晓微到底做不到冷漠如冰。她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不够绝情,听着赵红月的话,双手也紧紧握着小拳头放在膝上。肩膀因为隐忍轻微发着抖,眼眶湿润,却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受委屈的!
赵红月说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抹抹自己的泪,又哭着继续说,
“我只有对你表现的冷漠与厌恶,孟蕾才能更感觉到我对她的疼爱啊。只有孟蕾接受我,我才能好好的跟着你孟叔叔!晓微,妈知道你自小就有骨气,妈妈何尝不想有骨气?可是骨气能当饭吃吗?妈妈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能做什么事?在村里你爸走了,就单我和你娘俩肯定会被别人欺负,况且我年纪也不是很老,以后肯定还会找的。既然都要给你找个后爸,为什么不找个条件好点儿的?你孟叔叔是知识份子,做事都讲理,你看我每次骂你时,他不都在一边帮着你吗?唉,妈妈是穷怕了……”她说着想起往事,又忍不住的哽咽起来。好久都没能停住眼泪,说不出一句话。
郭晓微自是知道赵红月以前的辛苦的。他们那个村当年很穷,村里人除了种田啥都不会干。她隐隐有印象的是,好不容易爸妈收了十几袋的稻谷,还要拉一半去当税。好几个晚上,村里的队长坐在家里一坐就是深夜十二点,为的就是要钱。昏暗的灯泡,爸爸的叹气声,妈妈的气骂声,到最后,都化为深夜的宁静,全都低头无声的坐在那里,好似满满的绝望。
最后,只听村长不耐烦的说,
“总之,你们尽快想办法吧!”
那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懂,爸爸让她先睡觉,可是她因为担心就躲在门后偷偷的看。她只知道那是一个对他们家来说很大的数目,要不然爸爸不会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因为知道妈妈的辛苦,所以也曾经心疼过她。她内心深处也是深爱妈妈的,见妈妈哭的这么伤心,她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她不想这么轻易原谅妈妈。
她现在宁愿和妈妈抱在一起饿死,也不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一只手无言的递来了一张洁白的纸巾,郭晓微泪眼朦胧中仰头看去,原来,她早已经跟着妈妈一起哭了。
但是她倔强的撇过头,没有伸手接。
赵红月一边用霍正递来的纸巾擦泪抹鼻涕,一边哭着情动的说,
“微微,跟妈妈回去吧,你是妈妈的命根子,妈妈不能没有你!”
郭晓微刚刚冷漠下来的心,又忍不住微微抽动,她克制着不回头,她怕自己心软。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叫别人爸爸,她也不能像别人那般巧言令色讨人开心,像她这种硬石头,迟早会惹人讨厌,又何必回去呢。
见她不为所动,赵红月伤心的跪坐在地上拍着腿哇哇大哭,最后抽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会晕过去。
霍正一拉她起来,她反而哭的更厉害,霍正也没办法,只得无奈的看着她们母女俩。
赵红月哭了十分钟之久,才哑着声音对郭晓微喊,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你过更好的生活吗?我不想你一辈子呆在那个穷村子里,连个高中都上不起,不满二十岁就给人生孩子做妈了。一辈子永远在地里忙的直不起腰,晚上回去还要伺候一大家子人。微微,妈妈不想你过那种生活。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每一天都把你当个公主般疼爱着。我希望你有漂亮的衣服,有大房子住。每个月有零花钱,可以买你想买的任何东西。妈妈以前没过上的好日子,希望你能过上。妈妈这么想错了吗?妈妈就是想你有个美好的人生,等将来你考上好的大学,所有看不起咱们家的亲戚都会为你骄傲……妈妈就是拼了命,也不想你过那种穷日子。”
她低垂着头,哭着说不出话。良久,才又抬起来,一副失神的模样凉凉笑说,
“是啊,妈妈就是一心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是,你妈我没读过书,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哄男人陪男人睡觉……”
“妈,你别说了!”郭晓微哑声阻止。她知道妈妈也不想这样,她只是为了生活。她不愿听到妈妈这么挖苦自己,那只会让她更难受。
她现在不生妈妈气了,反而觉得自己很能够没用。一直觉得经历爸爸的事后她很懂事,现在才知道她仍然像个小孩子般意义用事。不管有多苦,有多难过,都要咬牙撑下去啊。妈妈这么艰难才为她创造这么好的环境,她应该珍惜机会好好读书。等将来她长大了,有了能力再把妈妈接走,不依靠任何人给妈妈幸福生活不就行了吗?
赵红月死死瞪着她,有些愤怒的沙哑吼,
“我就是别人口里的贱女人,我知道你不跟我走是看不起我,和别人一样觉得我贱,可我付出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我容易吗?”她拍着胸口痛心的说。
她用哭的红肿的双眼,深情又痛苦的望着郭晓微泣声说,
“我得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不在,我要它们有什么意义?”
郭晓微听到妈妈的这句话,脑海里的某根弦像被人扯断一般,蓦的失声痛苦,趴在那里紧紧的捂着自己的疼痛的心口。
小时候别人都有妈妈,她没有。她觉得自己的妈妈不爱她才会狠心的丢下她。
长大后,妈妈对她好,她仍然怀疑妈妈的爱。
这一刻,她相信,妈妈是爱自己的。
“妈,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