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婉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来养心殿，会遇上这个场景，那个虽然平日对她恭敬孝顺的小皇帝，居然会粘到自己身上来。
这是什么情况？和婉困惑的看着殿上，发现了兰佳儿这群格格都在这里，才恍然大悟，微微含笑道，“皇儿，在老祖宗面前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快坐回去。”
玄烨应了一声，直接钻到和婉背后去了，“儿臣和——和皇额娘一起过去。”
和婉被玄烨支的没办法，也只好带着一条小尾巴去向大玉儿请安。
“皇额娘，儿臣来给您请安。”和婉似乎没有察觉昨夜自己的话惹到大玉儿不快一样，带着标准的温婉笑容，向大玉儿请安。“今早上，您这儿好热闹啊。”
大玉儿也像是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含笑点头，“是啊，宫中好久没这么热热闹闹了，哀家总觉得精神都好了很多呢。”
“那可是好事啊，要不是皇上还在守孝期间，应该马上举行大婚，让宫中添添喜气。”和婉像是得体般的说出了作为媳妇该说的话。
大玉儿也笑道，“哀家也想啊，但是你看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啊。”
大玉儿促狭地指着和婉身后的小尾巴，调侃道，“咱们爱新觉罗家可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呢？是不是啊，烨儿——。”
玄烨在和婉身后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也许别人听不清楚。但是和婉却是听得清楚，玄烨似乎是在嘀嘀咕咕地说——那明明是任性到一百年后都嫁不出去的女人，才眼巴巴的往我身边塞。
和婉想笑有不能笑的，就怕让玄烨更没面子。
偏偏大玉儿不顺他的意，再次唤道，“烨儿，跟奶奶话都没说完呢，你躲到哪里干什么呢，快过来——。”
自然玄烨是百般不情愿再过去了，他慢慢地把小脑袋从和婉身后探出，对大玉儿笑了笑，接着像是没命似地向门外跑去，惶惶乱乱地话语似乎还飘荡在空气中，玄烨已经是不见踪影。
“皇奶奶、皇额娘，朕去上早朝了，就不陪您们说话了——。”
玄烨像是在逃命一般，跑的老远才停了下来，在这里都听得到大玉儿的大笑声。玄烨不禁脸红，觉得奶奶肯定是猜出自己没办法学会面具，才拿这种招数来避开太后的试探，所以一直在取笑自己。
玄烨叹了口气，揉揉自己的脸，这种让自己都觉得丢脸的招数，绝对不能用第二次，明个——明个一定要学会小宝那种——狐狸式的微笑，不能在让人看扁了。
玄烨是这样在心中暗暗地发誓，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殿方向的位置，面容上却露出了少许的不安，虽然是面对太后，但是连他这个演技不佳的初学者都能在太后面前混过去，小宝那个鬼灵精，自己自然是不会担心的，但是——
玄烨回想起自己跑出正门时，那一阵不由自主的寒颤——
就像是昨夜经历过的噩梦一般魔魅的气场——，那里只有一群候着的小太监，莫非昨夜那个叫什么阴鬼的变态杀人魔就混在里面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小宝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想着玄烨心中就更加的担忧，但是本来自己就不能自然的面对太后，再过去也是给小宝添乱，更何况还有皇奶奶在——
玄烨使劲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把心中不吉利的念头甩掉，“对，小宝那鬼灵精，不会出事的。接下来还要上朝，我可不能胡思乱想的——恩——恩去上朝——。”
玄烨自言自语的胡乱说着，随即呆呆地坐上他的御辇，小何子担忧地问道，“皇上——，可是准备去上朝了？”
玄烨点点头，又看了小何子一眼。“小何子，你留在养心殿，如果得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准备把小桂子留在什么地方之后，马上过来告诉朕。”
小何子聪明的不再多问，领了旨便在养心殿外候着，玄烨由小邓子伺候着，到太和门去上朝。
此时的养心殿内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男主角退场，这几位小家闺秀自然就没有那种炙热到让人困扰的活泼劲，都是安分了下来，只有兰佳儿与青格儿还在较劲，兰佳儿的目光甚至是要吞噬青格儿一样，毕竟刚才是她与玄烨接近的最好机会。
大玉儿与和婉自然不会去理会几个小女儿家的较真，目光都集中在跪在一边的小宝身上。
大玉儿并没有马上说话，悠闲地品尝着苏茉尔泡制的花茶。微微烫口的温度，恰到好处地合乎了大玉儿的口味，茶香的芳醇，口齿留香。
大玉儿满意地笑着道，“苏茉尔，怎么能每次都拿捏的这么准，手巧过头了。”
苏茉尔陪笑道，“奴婢这点能耐，格格看得上眼，奴婢自然是万分高兴，只是也会不好意思。”
大玉儿笑骂道，“你这丫头真会知道害臊？几十年我都没见过——。”
“哎呀，格格也不会口下留情，”苏茉尔假装埋怨着，抿唇笑道，“不过格格您欺负老婢就算了，别吓到了别的小家伙，您看小桂子都跪了多久了。”
没想到第一个帮忙的会是苏茉尔，虽然时间早了一些，但是也无妨。小宝借机更是跪的僵直，浑身发抖的模样。
看小宝抖成那样，大玉儿笑道，“怎么就吓着了？哀家也不过是让—你去领好几个丫头过来，没为难你啊。”
“奴才——奴才不敢，奴才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承蒙老祖宗重视，差奴才办事，奴才岂有怨言，唯有千恩万谢而已。”小宝依旧在发抖，讲话一有一些颤音，但是字句之间不难让人听出他的口齿伶俐，能言善道。
“恩，很会讲话，看上来真是乖巧伶俐的很呐。”大玉儿点点头，又道：“看来小海子把你教的不错。”
大玉儿看着小宝，眼神略微复杂，这个孩子看上去还是很危险，特别是这种瞬间可以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话语间的那种阿谀奉承，小心翼翼，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市井之间的世俗人物，与之前那个目光坚定，气度淡定的模样完全不同。一个人却有着两种的性格，而且能够收放自如，不出破绽，这难道还不可怕吗？
大玉儿淡淡地想着，心中还是不舒服。
小宝小心翼翼地回话，“是，海公公平日里对小的们的调教是从来不会放松的，况且若是出了错，也丢海公公的脸面。”
“你倒是有心。”和婉就在这时忽然插口了，“不过你作为海公公身边服侍的太监，不在他身边伺候着，跑到养心殿来讨差事，可很是有趣。”
这话聪明人一听就懂，和婉在暗讽小宝一个人跑到大玉儿面前来献殷勤。当然听在小宝耳中还有另一种的意思，和婉在向她试探昨夜之事，自己是否知情。
小宝自然是浑身的神经紧绷起来，打起万分的精力来应对。若是自己在和婉的面前露出半点破绽，今夜自己就不知道会横尸何处，说不定会像叔公一般喂了虫子。虽然小宝是大大咧咧的，从来都不想把自己看成女孩子，免得惹一堆烂桃花，而且女孩子大惊小怪的毛病，她大概都是没有的，虫子这东西还不知道玩过几回，怎么可能会怕？但是被虫子当成食物啃食干净，就算是男子汉大丈夫也是会出一身冷汗的，自己自然也不会想要这种死法。
小宝猛的磕头，“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怎敢有这种不识相的想法，再怎么说奴才也是海公公带大的，昨夜宴会散席之后，海公公就说要留在养心殿办些事儿，本来海公公眼神不好，奴才也该留下伺候着掌灯的，但是海公公就是不让，赶奴才回去，说是最近进来的一批小太监，要是没管着，定会出些乱子，让奴才回去盯着，可是海公公一夜未归，今早天还没亮堂，小的就赶着过来伺候，怎不想问了几位哥哥姐姐都没有瞧见，就只好来向苏嬷嬷请安，问问情况，正巧得了这个差事，请老祖宗、太后娘娘明鉴啊。”
和婉皱眉，这小太监虽然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无疑是狡猾聪明的紧，明明是她的追问，最后还要拉起大玉儿当见证者，虽然不是很难明白的小九九，但是这种聪慧也不常在一个下人身上看见。
他真的是那个老太监的心腹吗？和婉在心中暗暗揣测着，若是的话，在敌人面前居然不露半点心思，心机未免也太深沉了。甚至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自己连一点点慌乱的心跳声都没有听见。但是他还是需要监视的对象，别的不说，就凭这个小太监和死去的无相和薛红英接触过这点来说，就足够可以的，最好能够放到身边来监视。
“哦，你是来找小海子的？让你忙活了这么久，也忘了说——。”大玉儿虽然是在和小宝说话却看着和婉，“昨夜，小海子似乎是眼神不好，失足落水淹死了——”
大玉儿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跟真的在哭一样。
“小海子也算是在宫中数十年里，很贴哀家心意的妙人啊，如今这般没了，本宫这心里也是堵着难受，在这后宫之中要再找这么个贴心人，可不是什么易事。”
除了已经知情的雅真之外，其余几位公主格格，都是大为吃惊的，想这韦德海在宫中几十年，也是颇有势力的人物，自家的女儿要进入后宫，不和他拉好关系可是不行的，这各家都是有吩咐过的，如今这人没了，接下来的继任者有不清楚，该如何去打点关系？
小宝闻言，急忙是把脑袋磕的更是响亮，“老祖宗饶命，老祖宗饶命啊——奴才昨夜不是偷懒，才先回去的，真的是海公公吩咐奴才回去的，奴才——奴才——饶了奴才吧。”
小宝磕的脑门子都红肿了，加上那双只要一泛红就显得越发楚楚可怜的水漾大眼睛，好不可怜的样子、别说是不知情的青格儿和温禧看的不忍心，就连知道小宝在演戏的雅真都是呢，苏茉尔拉拉大玉儿的衣袖，似乎也在求情——
“格格——。”
大玉儿笑道，“瞧你们一个个的，哀家可没虐待过小桂子呢。”
青格儿接口道，“老祖宗不要罚小桂子啦，海公公明明是自己不让他伺候的，淹死了也怪不到小桂子头上。”
“怎么了？”大玉儿半开玩笑的问道，“青格儿中意这个小太监吗？”
“恩。”青格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小桂子的鬼点子多，留在府上陪青格儿玩最好了。”
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从来不会遮遮掩掩的率直的个性，是小宝最喜欢青格儿的地方，但是忽然被挪到鳌少保的府上去的话，也就不是留在小玄子的身边，这样还不如赶快开溜——小宝开始有些烦恼，不知道大玉儿会不会帮她解围，若是大玉儿将自己塞到和婉的身边，也是要叫苦连天的事情。
大玉儿瞧了瞧小宝，打趣道，“昨个，小桂子你可是拉拢了不少的人心啊。”
“奴才——奴才——不敢。”小宝战战兢兢的，一点都不敢大意，这种口气可不像是要帮忙，更像是落井下石一般，说不定是早上玄烨去讨要自己，让大玉儿心情更坏起来了。小宝约莫是这回事儿，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和婉见大玉儿有可能把小宝给青格儿，不由也得开口要人，“呼呼，这个小家伙的确是讨人喜欢，皇额娘不如就留给儿臣好了。”和婉微微笑着，有些天真烂漫未消的感觉。
小宝不禁寒颤一起，鸡皮疙瘩一颗颗地往外冒，这是正和大玉儿的意思一般，若是一般情况下，这位精明睿智的铁血女王一定会顺水推舟把自己送出去，至少作为昨夜之事稍微和解的礼物——，毕竟和婉的野心露出来，昨夜之事虽然没有得逞，大玉儿也知晓了，但是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该怎么办？小宝虽然万分着急，却是半分神情都没有露出来——。
大玉儿看着小宝良久，忽然抱着双臂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无法抑制住的，豪迈的大笑声——，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大玉儿，应为一向表现的端庄冷静的大玉儿，从来没有如此不顾形象的大笑。
“格格？”苏茉尔一脸茫然的扶着大玉儿。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大玉儿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接着说，“你们肯定是想不到，今个早上连皇上都来向哀家要人呢。你们说这小桂子是不是有什么招数呢？”
这话可是很严重的，要是被当成会巫术蛊惑皇上，这可不是杀头就能解决的罪名啊。
小宝只好继续磕头，求饶道，“奴才不敢——奴才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敢在主子们面前耍花样——奴才不敢。”
大玉儿单手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宝，“唔——，既然如此，就不能如了你们这些娃娃的愿——，小桂子——。”
“是——。”小宝也不知道大玉儿要耍什么花样，不过既然刚才没有答应和婉，应该是不会把自己送到坤宁宫，但是估计也不会是在小玄子身边。
“既然小海子已经不在了，你又是他照料大的，相信也是能干的，就由你接上小海子的工作，继续做吧。”大玉儿不喜不悲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全场一阵愕然，韦德海是谁？那是太监总管啊，在宫中也算得上是下人的头头，有些太监就算挨到花甲之年，都没有可能登上这个位子，而小桂子才八岁啊——
大玉儿有要器重这个小太监的意思吗？
所有人都不进揣测着，只有小宝脊背发凉——
大玉儿还是不放心自己，所以不会吧自己放在皇上身边，这种事情自己早就料到了，但是大玉儿刚刚说的那番话却很有问题——
就有你接着小海子的工作——
在普通人耳中，像是自己升官发财，得到了太监总管的职务，但是在和婉的耳中，却会产生另一种的解释，自己接下了叔公对付他们一行人的的人物，把自己曝露在和婉和那位女英大人和阴鬼大人面前——
而最后一层意思则是，你留在宫中可以，但是必须接下韦德海的人物，继续追踪这些人所作的龌龊事——这是命令，你没得选择。
对，这是命令——没得选择——
小宝冷静下来，缓缓地磕了个头——，“奴才谨接懿旨，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小宝在心中苦笑。
大玉儿的意思是，虽然她不会亲手除掉自己，但是不代表她不会留下就会让别人下手——，若是不小心死在宫中，是怨不了她的事情——
小宝虽然跪着，却挺直着脊梁——，不悲不喜的模样一瞬间变得喜之不尽，得意非凡的样子，眉宇间流露出市井间小人物的卑微形色，只是那瘦弱的脊梁依旧笔直的像是要扛起什么巨石一般——
有些悲悲戚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