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朝臣商议完国事,上泽心里的不安仍不曾递减。这几日于诚欢总是做噩梦,反复地大喊大叫,眼角总是湿的。有几次他醒来发现她下了床,在一个角落抱膝而坐,久久地想着心事。他不敢问,他知道那些事是他不想知道的,他唯有心疼,也有担忧,担忧她会一声不响的离开。祭祖之后,于诚欢有几次都想与他谈离宫的事,都被他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但他是了解她的,她不会总处于被动,她会做她想做的。擅自出宫,她也不是没做过,不过他已令人加紧了戒备,他敢说没有他的允许是没人敢放她出宫的。她想必也明白了这点,与他冷战相对,但并没有硬碰硬,他清楚的很她不会放弃,只是还没想出办法。此时他隐隐不安,放下待批的折子,大步朝内倾宫走去。
“皇兄,你今日怎么……”内倾宫门外,皓月见上泽这个时辰回宫,十分意外。
“诚欢呢?你没有和她在一起么?”上泽本以为皓月整日和于诚欢黏在一起就不会出什么意外,看来他失算了。
见上泽的表情异常凝重,皓月愣了,说话也不利索了,“她……在听曲儿,不,不,一个时辰前我和她在听曲儿,后来我觉得无趣就离开了,此时她应该还在听曲儿吧,她似乎很喜欢看那个叫……叫……”
“不妙。”上泽不等她说完,就冲进宫内。
“陛下。”内室内,两个宫女见上泽进来急急福身行礼。
“皇后呢?”上泽急问。
“回陛下,皇后在内室小睡。”宫女道。
上泽的心微微落地,仍不放心地走了进去,果然见白色纱幔低垂的床榻上侧躺着一个人,那人他熟悉得很,正是于诚欢。
他没敢走近,怕把她弄醒,皓月也探出身子来,他于是示意给她,二人轻步离开。
“看来她是听曲听太久了,也就困了。”皓月道。“诚欢很喜欢那些姑娘唱的曲子,我听着不怎么动人,可她就是喜欢,也许因为她们是民间的艺人,在宫里也只能呆几天,所以新鲜罢了。”
“什么民间的艺人?”上泽对于这些琐小的事不甚清楚。
“哦,前几天乐部大人推选的民间艺人,就是几个清秀的小姑娘,有着出谷黄莺般的好嗓音,就被选来宫里试演几天,诚欢有些兴趣,不过因为曲艺不精还是留不得宫中,说是今日便要送出宫。因为是最后一天,所以诚欢一早就召她们来献艺,一听就是几个时辰。我后来都听困乏了,就先回去了。”皓月娓娓道来。
上泽顿时听出了什么,问:“你说那些人今日就要送出宫,是么?具体是什么时辰?”
“这个……”皓月想了想,不能确定,“我不太清楚,大概按现在的时辰看她们得走了两个多时辰了。”
话落,就见上泽神色一沉,人便转进了内室。皓月急急跟上,就见上泽径直走到床边,大手板正床上的人,顿时,皓月傻愣了眼,床上的人不是于诚欢,是一个她不太眼生的女人。
“她……她不正是其中一个唱曲的女子么。”皓月结结巴巴地道,随后明白过来拉着脸哭起来“于诚欢,你这个坏蛋!”
上泽反倒冷静下来,不免追悔,道:“于诚欢,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再说此时于诚欢早已随着几个乐坊女子溜出了宫,她这次能这么顺利解脱可是费了些功夫,首先她得从差不多十个女子中选一个跟自己身高体重仪态都差不多的人,然后要仔细观察那人的举止谈吐,最重要的是身为现代女子的她懂得化妆之术,能把一个人的妆容化得和另一个人有六分相似,虽比不上武侠片里的易容术精确逼真,但足以对付过去。于是这天她待上泽离开后,就请来那些民间女子唱曲儿,当然还邀皓月共赏,也就一个时辰,皓月就听不下去了,提出回去休息。后来于诚欢在请大家吃点心喝茶休息的时候以学曲调为由把那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女子叫入内室,那女子喝了放了迷药的茶也就昏了过去,为了不让人怀疑,她还特意在内室练了会儿嗓子,这才换了那女子的衣服走了出去,在此之前她又特意大声对那女子说自己困了,要休息了,请她们都下去吧。于是那些女子谁都没多说话就整齐地退下了,于诚欢也就半低着头混在了其中。
或许谁也不会想到有皇后乔装出宫的事发生吧,于是于诚欢伪装成乐坊女子这招儿就特别灵验,虽说出宫的人要被好好搜查一番才是,索性那些人的目标只是锁在有没有私带值钱的财物上面,对于人只要数目对上,没有谁会盯着哪个人瞧出个花儿来的。
于诚欢的这次成功出宫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把自己的积蓄给带出来,但好在她聪明地在盘起的云鬓里藏了些金锁片,出了宫也算不愁钱了,只是她的手机、画本没能顺出来,算了,眼下容不得想这些,因为她知道上泽很快就会识穿她的小计谋,然后就有天罗地网等着她,她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落下脚才算是真的成功了。
果然,待她换了一套中年大叔的装扮后,京城里已多出了一些神色凝重的官兵侍卫在挨家挨户的搜寻,看这架势出城门就更别想了。
于诚欢心急如焚,站在街边的小摊前苦思良策,她知道在这里多带呆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如果她被认出来,就再也别想自由了。
“明大叔,又要出海么?”这时摊主熟络地朝人打招呼。
“是啊,多跑一趟就多一份收获。”一黝黑中年汉子洪亮地答道。
出海?于诚欢眼前燃起一丝希望,或许这是个办法,也许上泽的人还没搜到那里呢。于诚欢主意已定,快步跟在了那个叫明大叔的身后。
到了那里,于诚欢发现上泽的人果真没出现在海口,她喜不自胜,赶忙去询问搭船的事宜。因为不是官家船,只需付了一锭银子就可搭船,船上的人大多是跑水路生意的,互相之间并不盘问什么,于诚欢很容易混进了里面。
只不过季节愈加变冷,搭船的人不多,船的主人为了多拉几个人,一直不肯开船,可把于诚欢给急坏了,天知道那帮人会不会从天而降。
“喂,老板,快开船呀,再拖小心把官府的人招来。”情急之下,于诚欢唬道。
船家是个老行家了,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品着牛皮袋里的酒,不耐烦地道:“急什么,误不了你发财,这时辰还早着呢。”
“我自然不急,只是见街市上莫名多了些官兵才好心提醒你,如果你这样不介意,算我没说。”于诚欢真想敲那人一记爆栗,让他在那里瞎悠哉。
船家似乎被于诚欢的话给击中了,或者他想起自己有段日子没交税收了,于是道:“好了,好了,开船,开船。早开船也早回到这里不是。”
回到这里?于诚欢可是打死也不会有这种念头了。
海水的波纹被慢慢地推开,于诚欢身下的船终于离开了岸,她心中的郁结届时疏散开来,自由的日子回来了。
就在船划出很远的距离,岸边出现了十几名带刀侍卫,他们懊恼的神情落入了成功离开的人儿含笑的眼眸里。
上泽陛下,再见!西下王爷,再见!再见——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