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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我就狠力甩开宁小君的手,这一次他没再捉我,也没追上来,任我跑下楼梯跑出酒店大门。

脑海里一片空白,乱哄哄杂七乱八的事都聚在里面,又似乎想不起任何事情,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认识前面的路,我就这样走啊走啊,我觉得走让我舒服了点,不知不觉上了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车正好停在那里,前门倏地打开,我茫然地跳上去。车走走停停,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慢慢地就只剩下我一个。

等车靠站的时候我下了车,地上着了火似的,热浪滚滚。太阳像个明晃晃的玻璃球,亮得我睁不开眼睛,四周里没有一丝风,天上地下大蒸笼似的热气逼人。

路下是一碧苍翠的竹林,枝枝相接叶叶交错。我沿着弯曲的小路往下走,竹子那狭长的叶子逐渐映入我的眼帘,它们努力向外伸展,在太阳底下耀出青绿的光芒。一条手指粗短小精悍的蛇还没等我看清它的颜色便翻过竹叶“嗖”地窜向竹林深处。这就是传说中的竹叶青吧,我猜。

竹林里焦躁的虫鸣喘息似的一声接着一声,竹林前边是一畦畦的青菜瓜藤,许是许久没下雨的缘故,叶子并不显得莹润饱满,失了水分似的薄薄展开,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菜地里没有一个人,曲折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山边。

山上种的竟是松树,那些挺拔的松树足有一围大,可惜松树下挤满了纠缠不清的各式不知名的灌木。不像我们家屋后的那片树林,只疏疏地种着些松树和杉树,地上没有横生的枝干,铺满了绵密的寸许长的青草,那是我们孩提时的乐园。

小时候我们总在树林里玩捉迷藏。游戏开始后,我会偷偷溜到小山坡下的青草地里,那里的草密实而柔软,青得发亮。草地上有一个壕沟,刚好能藏一个人,我躺在壕沟里看天上的云彩,它们时而像笑面弥陀,腆着肚子咧着嘴,时而像撒腿奔腾的骏马,时而又像伏地狂吠的狗,怎么想怎么像,充满着无穷的乐趣。

极目望去,天是蓝蓝的,广袤得没有边际,口里嚼着根草,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踢着身边的草棵子。如果没有宁小君参与,我通常会在这里睡着,因为其他的伙伴找不到我。

如果宁小君参与了游戏,在我闲极思睡的时候,总会听到头上“呵呵呵”的笑声。“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他跳下来。“还不是找了半天,我都想睡觉了。”“我故意找不到你,呵呵……”

虽然明知道有他在会被找到,我总不改藏身之处,并且乐此不疲。不过他很少参与我们这种游戏,从小他就少年老成,许是没有母亲的缘故,他比我们多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忧伤。

我缓步向前,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坑洼,开始还是平坦的宽阔的,慢慢地多了泥沙,到后来连路也没有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已走出很远,眼前一片荒芜。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慢慢地变得昏暗。

这里不是我家屋后的那片松树林,如果他来找我,必定找不到。开始还有种躲起来让他找不到的痛快,慢慢地心就慌了。

我没有在野外过宿的胆量,如果有,我必定躲进深山老林与他从此老死不相闻。我忆起我坐公交车时眼睛的余光往后瞟了一下,他根本没朝我上车的方向走。

他去干什么了?

这时我的好奇多过怨恨。我快步走回去,当我回到大道上时,路上的车辆已很稀少,偶尔有一两辆经过,也不过是私家车而已。我急了,天已经快黑了,如果我还打不到车,这意味着今夜我得冒险步行回家。

好不容易看到一辆摩托车过来,我忙伸手拦住。我曾试图拦过其他小车、货车或卡车,但他们全都视而不见地呼啸而过。车上是一个中年男子,黑脸膛高个子宽胸脯,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他居然停了下来。

“小妹妹,什么事?”他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我想回去,但我打不到车,您能不能送我到公交车站,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钱?”虽然小妹妹这话听着让我不放心,但我还是这样急切地请求。

“你住在哪里呀?这么晚还不回去很危险的啦。”他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

我身上渗满了鸡皮疙瘩,我甚至想转身逃跑。但我深吸一口气,告诉他我住在哪里。

“这很近的啦,我送你回去吧。”他掉转车头。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跨上车。“坐好了?”“坐好了。”

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耳边风鸽子般呼呼向后飞去。

晚风吹在身上很凉,我心里却充满了恐惧,我甚至开始幻想接下来的场景,越想越是害怕,便战战兢兢地说开到公交车站就好了,他却听而不闻,不时回头跟我说两句,我紧闭着嘴巴生怕一句不经意的话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

他见我不答话,也就不多说。转过几个弯,开过几条昏暗的小巷,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却呼地停了下来。“到了。”他说。

我抬头一看,果真到了小区门口,一颗扑扑跳着的心终于得以安然。“多少钱?”我问。

“不用了。”他说,“刚才你把我当坏人了吧?”这时他的普通话显得纯熟而生动,他眼里有嘲弄的笑意。

脸上着了火般烧得难受,口吃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为自己一系列惊险奇异的想法难堪。

“住在这小区的人都是有钱人啊。”他仰面看那些高楼大厦,“希望有一天能与你们为邻!好啦,走啦。”他表达了一下他美好的人生愿望,挥了一下手呼地把车开走了。一瞬间消失了他的身影,刚才经历的一切恍如梦中。

进门的时候,保安朝我点头微笑。我心里被蜇了一下般感到难受,平时我们都是出双入对喜笑颜开的,于是就仿佛被看透心事般急匆匆侧身进去。

绕过假山流水,我听到手机的“铃铃”声,拿出来一看,是母亲打过来的。眼泪忽地涌上来,我怕我接电话时会忍不住哽咽,于是又把手机放回去,任它“铃铃”地响个不停。

已经到家门口了,开始急切地想要回来,真到了却又迈不开脚步。手机还在响,像是在提醒我今天的耻辱。

我绕过一座座房子,经过游泳池,来到四周栽满棕榈树的广场,在那里坐了坐,又绕回去,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我忆起虞俦在《有怀汉老弟》中写道:“芙蓉泣露坡头见,桂子飘香月下闻。”又忆起李纲的《采桑子》:“幽芳不为春光发,直待秋风,直待秋风,香比余花分外浓。”

今夜果然于月下闻桂子飘香,虽然李清照把桂花夸赞成梅菊见了都要嫉妒羞愧的一流名花,但我还是不喜欢桂花,我嫌它香味太过浓郁,今晚闻来就特别刺鼻,一时头昏脑涨,恶心难忍,喉咙火烧火燎般难受,肚子也开始咕咕咕地闹起来,我已经一天没进过一滴水。

我不得不回去了。

我想宁小君应该等得焦心了。

开门探头一看,家里没开灯,客厅里没人,卧室里也没人。他居然没回家。我在外苦苦游荡一天,满以为他会担忧害怕,没想到他根本没回来过。我满心的委屈和之后的恐惧他全不知情。

我掏出手机来看,除了母亲的十几个未接来电,没有他的电话。

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泪流满面。

这时,手机又响了,我慌忙掏出手机,是母亲的电话。

我不自主地按了接听键:“妈妈。”我放声哭起来。

这可吓坏了母亲。“怎么了?”她焦急起来。

我忽然忆起母亲说过的话,她说她不能急,一急就浑身僵硬,像要死过去一样。我打起精神,压住哀伤,强装欢笑含泪道:“妈妈,我肚子痛得不行。”

初次来潮我也痛过,后来母亲带我煎了几付中药吃了就没事了。

没想到母亲上当了,她说:“怎么又痛了?”

“我也不知道,妈妈。”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小君呢?”

“他帮我买药去了。”我说。

“今天办了证吧?”

“是的,妈妈,办了证了,我是有家庭的人了。”我用略带喜悦的声音说,这得归功于我平时热爱朗诵了,用声音表达感情,这是朗诵的宗旨。

“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都不接?都急死了。”母亲看来一点都不怀疑。

“小君带我买结婚服呢!我们也是刚回来没多久,后来我肚子痛,他就出去买药了。”我的谎言天衣无缝。

“那就好,孩子,妈妈生怕你们出事,这一天呀,我的心忽忽跳个不停,眼皮也老是跳。”母亲长吁一口气说。

我的泪就流了下来。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我说:“妈,我累了一天了,我要睡了。”

“还痛不痛?”

“不痛了,妈,小君马上回来,他会照顾我的。”我说。

电话挂了。我哭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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