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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亭亭如盖的大槐树巍巍立在两米多高的土墩上,土墩被村民们修成圆形,足有一床晒谷的垫子宽。土墩左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下面是几米高垂直而下的陡坡。

树冠被雷劈了,据母亲说树冠被劈是因为里面住着一条成了仙的大蛇精,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要从树冠里偷偷出来。住着蛇精的槐树,砍的时候有鲜血流出,砍树人包括他的家人都会受到蛇精的诅咒,最后一个个离奇去世。

所以尽管槐树下是一条窄窄的进出村子的路,也没人敢打它的主意。

最后为了方便,村长带领全村人在槐树右边辟开一条路,足可以让大卡车通过。

哥哥载着我就是从槐树右边进村的。

下了摩托,哥哥嘱咐我见到母亲不要一味伤心,她的精神极差,只怕再受不了打击。

我点头。

站在熟悉的瓦屋前百感交集。去年暑假,我们俩从这里出发,满怀希望和憧憬地奔赴省城,我们说一年后就结婚,我们说“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如今,我只身回到这里,而他……

屋里的陈设一如往常,只是略显得凌乱些,我记得母亲总是早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家里一年到头都显得干净整洁。桌旁父亲正在炒菜,动作很是熟练。

“爸爸。”我喊,那泪就泻了下来。

父亲丢了锅铲站起来,见我满面是泪,顿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张张嘴:“孩子……别……别哭……”

我抬起手背擦泪,听见里屋母亲“咳,咳”的声音。

我奔进里屋,“妈。”我扑向她。

母亲躺在床上,见我扑过来,挣扎着要起身。

“孩子。”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摸索到我的手。

“妈。”抓住她瘦弱的手,眼泪滴在她手上。

“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重复着同一句话,伸手为我擦泪,同时剧烈地咳着。

“妈,怎么病成这样?”我问。

“还不是那白眼狼,把妈气成这样。”哥哥在我背后说。

母亲不让哥说下去,哥哥倔强地把头扭向窗外。但他不吐不快,又回过头来:“要不是他,妈怎么会这样?从小,妈对他多亲,比对我还亲!再碰到他,我杀了他。”说这句话时哥哥额上青筋毕露,扬起攥着的拳头。

“然儿,别胡说。”母亲轻声说,因为身体虚弱,她说话异常吃力。

哥哥垂下头,然后他说:“妈,我回去了。”

“叫你媳妇和孩子一起来吃饭,你爸做了准备的。”

“不用了,我出来时她已经做了。”哥说完就走了。

我想他是看不了我伤心。

“孩子,好好的,啊?今后的路还长,要好好地活,别叫人看扁了。”母亲见我流泪,那泪也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谁也不敢再提宁小君,他就是扎在我们心头的一颗刺,一针一针地锥出心中的血来。

良久,母亲说:“你嫂怀孕了,两个月了。”

她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这样说的。没承想我听了这话却“呜呜”地哭得更伤心。

过了一会儿,母亲叹气:“你是不是有了?”

我抬头看她忧郁的脸,她眼里充满疑惑,她已经病成这样,我岂能让她再添忧思,我摇头说:“没有。”

母亲松了一口气,小心地说:“你哥说她叫蓝子怡,以前听你在家提过,好像是你同学。”

我点头。

“你师范的同学?”

我又点头。

“怎么会这样?”

我摇头不语。泪挂在腮上。

“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怎么教出这样的孩子?”母亲皱眉,一腔怨气自是全部发在蓝子怡身上,连带她的家庭也恨上了。

我擦擦腮上的泪:“她爸爸蓝天翔是省教育厅的副厅长,妈妈姚金梅是一个小学老师。”

“蓝天翔?”两个声音几乎同时惊愕地响起,母亲的手更是哆嗦得厉害,她侧身看父亲。不知何时,父亲已经悄悄地站在身后。

“怎么?你们认识他?”我问。

“呃,不认识。”母亲摇头。

我又转身看父亲,他摇手说:“不认识,听过这个名字。”说完又看母亲。

母亲转过头来,叹气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她不再说别的,只叮嘱道,“好好活,世上没有过不了的坎。”

这天晚上,我本想陪母亲睡,但她不肯,她说生病人的床太脏,让我回我的卧室去睡。

临睡前,母亲拉着我的手轻轻说:“兰兰,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再难受,你也得好好活。虽说你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他既然那么做了,自有他那么做的理由,你也别再想着他了。世上男人那么多,总会有一个疼你爱你的人。”我含泪应承。

晚上,我睡得很熟。我梦见了小时候,手捧着采来的野花,走在村头的小路上。天空湛蓝高远,白云悠悠,我就那么不知愁地走啊走啊。梦中,我似乎听到哪里传来咳嗽的声音,但那声音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大出来,我停住脚步,歪着头听,什么也没有,于是我又沿着那布满不知名的小花的路往前走,满目的青翠让我不知忧愁的心更加地舒适开朗。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睁开眼睛,房间里光线充足,天已经大亮。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动,那些伤心的痛苦的事这一刻全不在心上。

我听到父亲在喊“心兰”,那是母亲的名字,声音苍凉悲哀,我立马觉出不妙,趿着鞋子跌跌撞撞跑过去,父亲脸上挂着泪,手握着母亲的手,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母亲躺在那里,面容安详恬静。我伸手抱住她:“妈妈。”她的身子已经僵硬,我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脸,低声唤:“妈妈。”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温和地看我。

心里一阵悲怆,抚着母亲的脸,泪水肆意流淌。“妈,我会好好儿活。”我哭道。

陆续有听到哭声的邻居赶来,有人说:“快去叫她儿子。”

哥哥离我们家只有几百多米,听到哭闹声不久就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个侄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两个孩子已经懂事,听到我们的哭声,也跟着哭着叫奶奶。

嫂嫂没来,她因为怀有身孕,不能见这种场面。

哥哥问:“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父亲说:“这都怪我,我应该陪着她,她说生病的人晦气,硬要我睡楼上,今天早上做了早餐后来叫她,就……”父亲说不下去了。

哥哥强忍住悲痛,说:“妈既然走了,我们放鞭炮给妈送行。”

院子里响起鞭炮的噼啪声,我和哥哥长跪床前,给母亲送行。

洗身的婆姨们说母亲嘴里含着一口黑血,有人说内部器官是不是全坏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另一个说:“可怜哟,活活被血堵住喉咙闷死的。”“这么年轻,真是造孽。”

“听说是被气死的。”一人小声说。

于是知道内情的人小声地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后问:“你们说是不是被气死的?”大家纷纷点头,“要是我对一个人这么好,这个人反过来这样对我,我也会被气死。”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没多久,了解实情的丁家人纷纷聚在丁家祠堂,他们要讨回公道。

有人说:“四婶被活活气死,我们要把那王八蛋抓回来填命!”

有人说:“太欺负人了,以为我们丁家无人,让他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他们捋着袖子,义愤填膺,大声咒骂。

母亲一直很疼宁小君,把他当儿子一样对待,如今弄成这样,一向忧心忡忡的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向来把一切都压抑在心里,于是所有的愁思凝结成血,呕了出来。

父亲让激愤的叔伯兄弟静一静,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决定。

我垂泪道:“谢谢大家的好意。我知道妈妈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我也不想替他辩护。但我想,妈妈从小把他当儿子疼,如果她老人家还活着,一定不愿意大家这样。”

“那总得要他披麻戴孝吧。”我的一个堂兄大声说,他的意思很明白,起码得把宁小君喊回来,让大家折磨折磨,以泄心头之恨。

“不了,我只想听妈妈的话,好好地活。”我垂下头,不安地说。

三个伯父一听我这话,当场拂袖而去,其中一个伯父边走边骂:“不孝子孙,懦弱无能。要不是我们丁家,他能有今天。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撒尿了还忍气吞声,简直丢我们丁家人的脸。罢罢罢,眼不见为净。”

哥哥的眼气得红紫,他只等大家一声令下,好去抓人填命,他积攒了浑身的力气,拳头攥得铁紧。我一席话令他大为失望,他一拳砸在柱子上,把拳头砸出血来,恨恨地说:“别让我看到他!”

父亲说:“兰兰,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父亲进了我的卧室,我跟着父亲进去,哥哥也跟了进来,他犹是愤愤不平。

只一夕时间,父亲似乎老了很多,原来那种精气神消失了,挺直的腰杆显得有点驼了,昨天还红光满面的脸,如今涂了锅灰般一片灰败。

虽然是二婚,父亲却极爱母亲,不仅地里不让母亲插手,家里的事父亲也总赶着回来做。在我的印象中,父母一直相亲相爱,没有红过脸。

父亲说:“你们都坐下吧。”

我和哥哥便都搬了条凳子坐下,父亲坐在床边。

父亲看我一眼说:“你妈最后都没跟你说的事,本来我也不该说,但我想,你也该知道你的来龙去脉。”

“我的来龙去脉?”这话说得太奇怪了,我抬头看哥哥,哥哥同样一脸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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