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柱见到我的时候大吃了一惊,我瞧他眼珠子就要掉到地上去的模样,心里一乐就笑了开来。乌勒丹不安的抚了抚身上的衫子,直往我身后躲。我瞥了瞥她,嘴角勾起了笑意。
“姐,你这是……”
“不过是女扮男装,你这般大惊小怪作什么?”我横了他一眼,上下打量着他道:“难道是觉得为姐作男装模样俊俏过你,所以你心有不甘?”
“咳……”关柱尴尬的咳了咳,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我看了看乌勒丹,她有些内敛的走到桌子旁边执起酒壶倒酒。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再看看关柱,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打动了。
“姐,你托人递话给我,说是有事儿找我说,啥事儿啊?”关柱端起酒杯时看了看乌勒丹,不待我回答却又对着她说:“乌勒丹,想不到你穿起男装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我抬眼看向乌勒丹,她却羞红了脸放下酒壶站到我的身后去了。
“乌勒丹,来,坐下。”我心思一动,伸手拉了拉她。
“小……爷,使不得。”乌勒丹连连摆手,差点喊露了口。
“别这么扭扭捏捏的,咱们如今可是男装打扮,你要再这么女儿家的模样,不怕招人眼色?”我指了指大堂上的那些食客。
“姐,干嘛不找个包厢?”关柱一把拉过乌勒丹坐下,摆了个酒杯在她面前:“都是自家人,哪来这么多客套。”
“这儿好。”我若有所指,执筷夹了块肉吃。
“姐,怎么不回家里看看?”关柱小心翼翼的问着我。
“事儿多。”我怔了下,筷子继续夹着菜。
“阿玛……他挺想你的。”关柱尴尬的咳了声,神色不自然了起来。
“嗯……”我点了点头,“我会找时间带上莲吟回去看看的。”
“其实阿玛他……”关柱还想说什么。
“你已经十八了吧?”我打断他,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呃?啊,是的。”关柱一愣,继而点头。
“如今有职位吗?”我一笑,“可有定了亲?”
“跟着阿玛做事呗。”关柱笑笑,“阿玛说了,要是我干得好,过不了几年就能做个佐领。”
“可别虚侫过头了。凡事要扎稳脚根来干才不会栽跟头。”我正色提醒着他,“至于亲事,若是能挑个自己喜欢的那是最好,就只怕……”
“咳,怕啥?总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关柱一挥手,目光却往乌勒丹身上瞟了瞟。
我自然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思不由的又是一动。
正还要说什么,堂中拉琴唱曲的地方却闹哄了起来。我们都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这才知道原来有群纨绔子弟因看上唱曲姑娘的样貌而欲上前调戏,遭了姑娘的拒绝,一时间恼羞成怒了起来,大有强抢民女的势头。
“无法无天了还。”关柱眼一瞪,撸起袖口就要冲上去。
“哎……”我一把没拉住他,只好带着乌勒丹跟了过去。
随着关柱的掺和,场面变得更加的不可收拾起来。我细细看了看,其中有两个人的腰带子是红色的。我心里一紧,暗地里责怪起关柱的粗心来。红腰带子的是皇室宗亲,他这般贸贸然的去与他们争斗,只怕讨不着好。
才这么想法,果然那边已经打成了一片。那几位跟着宗亲子弟的人只怕出身也是非富即贵,加上人多势众,关柱很快就入在败势。我可不能任自己的亲弟弟被人揍也不出吭声,帮忙打架我是不行的了,看样子只能智取。
刚想出声喝止他们,却感觉一道凌人的目光刺向了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随即又听到一个严厉冷酷的声音:“你们都在这里做些什么?”
声音从上面传来的,我下意识的抬头,却望入一对漆黑凌厉的眼神中去。
是他?
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素来以冷面著称的雍亲王,更没有想到我这身打扮会被他所撞见。我低了低头,有些心虚。
“雍……四爷。”那些气焰嚣张的纨绔子弟们一见是这位冷面王,竟然都像被人泼了水一般的冷静了下来,甚至都不敢直呼他王爷,想来必是有所避忌。
“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有体面有身份的人,如今这般聚众斗殴是何道理?”雍亲王一步一步踏着阶梯走了下来。
“四爷,咱哥儿几个不过就是瞧这小姑娘俊俏,闹着玩起起哄罢了,可这小子不分清红皂白的冲上来就是喊打喊骂的,实在不是咱几个的错啊。”其中一个涎着脸说道。
“你是哪个旗的?”雍亲王看向关柱,双手背在身后。
“关柱。”我并不知道关柱认不认识这位鼎鼎有名的雍亲王,但他总该识得这位爷腰上的黄带子吧?也是奇怪,这不在朝堂之上而在酒楼,怎么一个二个都不穿便服?那厮不敢直呼雍亲王官谓也算是多此一举,老百姓虽然平实,但说什么也是皇城根下讨生活的,哪里会不知道这些?
关柱回头看向我,我走上前,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护住。
“你们都是大人物,何苦与一般平民见识?”我知道自己这样是实在是有掩耳盗铃之嫌,但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套近乎。
“好个一般平民。”雍亲王笑了笑,却看不出表情:“想必你是知道爷们身上系着的是什么,一介平民敢与贵族大打出手,也算是胆识了得。这样的一般平民,爷还是头一回撞上。”
我皱了皱眉,心道这人怎么就把这事儿给拧上了。难道是想看我出丑?
“只是国有国法,恕我无知,并不知道贵族的爷们就能当街强抢民女,干些个鸡鸣狗盗的事儿。”我冷下脸,抬眼直直的看向他:“这位爷看来来头不小,若真是要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们这些平民身上,咱们也无话可说。”
“你这小子,说谁呢你?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雍亲王没吭声,那群纨绔子弟却不干了,一前一后的叫嚣着,似乎恨不得把我们即刻生剥吞下肚。
“跟谁说话我也占着个理儿。”我瞪向那几人,“要真有人不把王法当理儿,我也无法。你们人多势众真是要用强的话,有本事今儿就把咱哥俩给打死,要不然,我这御状是告定了。”
话是说给他们听的,我的眼睛却转向了雍亲王。我就不信你还真想把事情给闹大了。
“听听,这事儿真要作起文章来,可算得上是桩公案了?”雍亲王一哂,居然笑了起来:“你们几个,是不是也想着要打打官司,跟他们去皇上面上论论?”
这两句话说得轻飘,那几个纨绔子弟却“刷”的煞白了脸,他们面面相觑,心有不甘的低下了头。
“如此这般才对,既然无事,咱们就不奉陪了。”我微松了口气,一抱拳转身拉着关柱就要走。
“咣当”一声,似乎是茶杯被摔在地上的声音,我身形一顿,下意识的想要拨腿就走。
“真不把爷放在眼里。”雍亲王的声音冷冷的传来:“你口口声声说着王法,爷倒想听听,什么叫做王法?”
我心里一叹,他这是不想放过我。关柱脸色一变,就要翻脸。我快速的拉近他,贴在他耳边说了句:“别胡闹,这是雍亲王。”
关柱一呆,随即沉默了下来。
“关柱,你先回去。”我扬高了声音,“这位爷还有话想与我说,你可知道这是哪位爷么?”
关柱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雍亲王。
“放心。你该知道四爷与十三爷的关系。”我又放低了音量:“不过是我这副打扮惹到他了,他这是要替十三爷管教我呢。不妨事儿。”
关柱应了声,抹了抹脸上的血准备要走。
“等等,回去阿玛问起,你该知道怎么答他吧?”我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
关柱看了看那几人,咬着牙说了句:“我就说是狗咬的。”
我一乐,连推带搡的把他送出了酒楼。再回过头时,那几个纨绔子弟已经散了去;雍亲王身边的奴才正拿着银子打点着那唱曲的姑娘。我摇了摇头,富贵人家,除了用银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礼貌。
我走上前替那姑娘擦了擦泪痕,细细看她,果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姑娘一愣,我这才警醒自己一身男装,真真是比那登徒浪子还要放浪。脸上一热,我对着姑娘指了指我的耳垂,那姑娘也细心,瞄了一眼便心知肚明了。
“真真是没有了规矩了。”雍亲王冷哼着,转身上楼,向原先的包厢走去。
我瞪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这才回头嘱咐乌勒丹:“在这里等着我。”
“小……少爷,不妥。”乌勒丹一脸着急,冲我直摇头。
我放开那姑娘,待她离得远了些我才冷哼道:“堂堂雍亲王有话要训,我能不去么?今儿这事,他想压下来很容易,想往上头捅了出来更是不难。”
“少爷……小心。”乌勒丹又岂会不知道这个理儿,她无非是担心我罢了。我这么一说,她也只能照做。
上了楼进了包厢,他已经打发了奴才下人在外面守着。我将右手背在身后,手拢在袖子里紧紧的攢起,身体微微的在发抖。
“如今既然安心与十三弟过日子,怎么又不好好的待在府上?这般模样跑出来,成何体统?你把十三弟的面子置于何地?”雍亲王冷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质问。
我看着他,听他问完这些官面上的话,心底竟忍不住想笑。
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说起这些场面话来,也不用打腹稿。想着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我又有些好奇。实际上我是打听过的,这家酒楼的老板虽然是山西人,但实际也算得上是胤禟的产业。
我敢女扮男装来此,自是有所考量;但他何以又出现在这里?九阿哥是做生意的,同时也是谋权术的,他以自身强大的财力支持着八贝勒,那么类似于酒楼这样的产业就绝不单单是生意这么简单。
“怎么,还在想要如何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很会说的吗?”他讽刺的看着我,见我不落座,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无论妥与不妥,我自会向胤祥交待。若王爷真是要管,那就往明里管。如今这般不避嫌的相处,难免落人以瓜田李下之话柄。反正是要坏了胤祥的名声,免得拖累了王爷。”我一笑,轻松以对。
他静静的看着我,目光变得深讳莫测。
“若是王爷再无示下,弟妹这便要回府了。”我不想与他耗下去,便提出要走。
“最近你过得……”他的声音突然扬起又突然止住,他目光闪烁的看着我,似在隐忍。
话只听了半截,我正好不回。转身打算开门离去,他却又开腔:“当初那个天真无邪、会逗我笑的姑娘,哪里去了?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我心里一紧,恐他又似前几次那般失态,不待回头看他,便急急的伸手去拉门。但还是迟了一步,他的速度快得惊人,门被他打得咚咚直响,我却被他扳转过身,紧紧的扣在他的怀中。
“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知不知你在做什么?”我有些歇斯底里的叫喊出来:“你醒醒吧,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苏勒了,我嫁给胤祥已经四年了,你还想要怎样?”
他拉开我,狂躁的目光对上我的眼,我在他的眼中看到怒火。
“你原本就该是我的。”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
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何最后的赢家是他?他对自己在乎的东西永远是那样的志在必得。他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我开始后悔走进这间包厢,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对我做出什么来?皇上曾批他喜怒不定,我想是有一定道理的;或许正是因为他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又或者是因为他眼下如此不合时宜的举动。
“你疯了?你忘了你与胤祥是怎么样的兄友弟恭吗?你不顾及你与他的手足之情了吗?你这么做就不怕伤了胤祥最后的一点自尊吗?”我压着嗓着低吼,却惊见他压下头来想吻我。“不要……你放开我……”
“他不知道珍惜你,他从我手中夺走了你,却又不知道珍惜你。”他恶狠狠的看着我,一手抓住我的下巴企图控制住我:“他从我手中夺走你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夺走?他哪一点从你手中夺走的我?婚事是皇上亲指的,可大婚后他就是因为太顾及你的感受而冷落我达数月之久;如今我与他是两情厢愿了,你又心理不平衡了?难道要我们为你的感情陪葬,你才能安心?”我双手死死的抵着他,不让他靠近我半分。
“可是他还是负了你。他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迎进府?他依然让别人有了他的孩子……”他眯起了眼,死死的盯着我。
“那么……”我向后退了退,他依然捉着我的下巴:“我若是跟了你,你就不再娶其它的女人了吗?你会吗?”
他一愣,捉住我的手不由的放松了力道。
“你不会。”我冷笑,“你跟他一样,不能忤逆皇上的意思;你也清楚的知道,宫里给你们安排的女人都是有身家背景的。而且我想,你府中的女人也有是你自己抬回去的,为的是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他闭了闭眼,一把将我推在墙上欺身压了过来:“那些都不是我爱的。”
“当然不是。但你依然要娶。”我放弃了挣扎:“你要的是那个位子,你当然不乎有多少个你不喜欢的女人被抬进你的府上。”
他闻言双目暴瞪,捉住我手加大了力度:“胤祥竟然告诉你这些?”
“你认为他会这么做?”我冷笑连连,“胤禛,你太看轻我了。”
听我叫他的一声“胤禛”,他似乎恢复了些许的理智,慢慢的松开了我。
“做大事者,必不能拘于泥。”我定了定神,抬眼看他:“胤祥如今就是我的天,但凡他要做的,我必--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