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总算等到乌勒丹回来。不过乌勒丹带回来的,却是一脸沉重的胤祥。我呼吸一窒,心里隐隐察觉肯定是出事了。乌勒丹冲我摇了摇头,暗示我暂时别问。我只得扶着胤祥回屋在软榻上躺下,又让乌布里拧来热巾子给他擦脸。
“我这里有早膳,你用一点吧。”我咬了咬下唇,不敢去想会是什么样的事?
“你吃了没有?”他一直看着我,我问他他才回过神来。
“才吃了几口。”我看向桌上的菜,“不过凉了,我让苏勒丹重新再弄一桌来。”
“乌布里。”他转过脸,向着门外唤着。乌布里就守在门外,听见胤祥叫她便应声进来。胤祥阴沉着脸看着她,语气冰冷的问道:“你是怎么伺候福晋的?这都什么时候了,福晋还没用好早膳?你也要仗着福晋对你的宠爱不把爷的话放在耳朵里了是不是?”
乌布里愣在了原地,我也吃了一惊。眼看着胤祥脸色不豫,我暗暗的向乌布里使着眼色,她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嘴里道:“爷恕罪,是奴婢的过失,请爷责罚。”
胤祥的脸愈发的阴沉起来。我怕他受了什么刺激,情绪一时失控把怒火都加诸在乌布里的身上,便急忙伸手去拉他。
胤祥被我一拉,手臂明显僵硬了起来。他回过头来看我,神色缓和了下来。
“如果你让我好吃好睡而不担心的话,除非我的心是铁打的。”我认真的看着他,“你如果心里苦,就说出来让我知道。我说了,我要分担你的一切。”
胤祥怔怔的看着我,眉头蓦然间又皱了起来,手也抚向膝盖处。
“又疼起来了吗?”我有些着急的看着他,继而转向乌布里:“你赶紧下去拿热捂子来,让人再备些膳食送进来,双人份的。让厨房里煎上爷之前用守的独活汤,动作要快。”
“是,福晋。”乌布里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待屋里安静了,我轻轻的揉着他的膝盖,他伸手环上我的腰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肚子。我心里突然难受起来,难不成富察氏她……
“她没事。”胤祥看穿了我的心思,将我拉向他靠着,静静的说着:“虽说是难产,她终究是保住了命。可是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老天爷竟然让她活了下来,却把报应施在了孩子的身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动作也缓慢了下来。
“孩子……”我一惊,难道是孩子出事了?
“她怀上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女儿倒是无恙,只可惜了……后面出来的小子闭气太久,没能救回来……”胤祥痛苦的闭上了眼,手握成拳,不停的颤栗着。
我一把抱住了他,心也在一点点的撕痛。他失去了三个孩子,这一次又失去了一个。这样的痛他一次又一次的承受,我真不敢想像当时我若是也没能保住腹中的孩子,他该是怎样的伤痛与绝望。
“或许是应了皇阿玛的话……哈哈哈……”他睁开眼,有些嘲弄的笑着:“你看来我那时的怒火,你是懂我的。六月初里皇阿玛迎太后至热河行宫,我与三哥、十四弟递请安折子,你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批复的吗?那批文回京后还是三哥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念读出来的。”
我心痛的看着他,知道皇上必定写了什么伤及他心的话,不然他哪会伤心至此?
“皇阿玛在咱哥几个的请安折上朱批:‘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胤祥笑得很是落寞,“他这是嘱上兄下弟一起管束于我,他这是防着我,对我的不信任。我若不是因为得了这鹤膝风症,只怕早就让他带在身边去了热河。我真不敢想,当日我若不在京城,你会被那个恶毒的女人迫害成什么样子?”
“好了胤祥,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我紧紧的拥住他,心痛之极:“再说,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你也就别再怪责于富察氏了,她已经失去了儿子,这会儿指不定怎么伤心;你若还是以这种态度待之,她只怕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就算你不为她着想,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吗?”
“可是丫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胤祥捉住我的肩膀微微推开我,异常恼怒的看着我道:“当初我为什么要让她怀上我的孩子?有你,我此生足矣。想要孩子,还怕你不给我生吗?若不是她在德妃面前强出了头,博了德妃的同情,我又怎么会在德妃面前拒绝娶白佳氏的时候,被逼以此作交换呢?”
我听得目瞠口呆,听他这话中的意思,当初他确实去宫里推拒了那个女人。但是德妃虎头蛇尾的把这件事放下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让胤祥宠幸府中其它女人为筹码而交换来的吗?
富察氏在德妃面前强出了头?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丫头,若不是她逼人太甚,连你也想谋害,我断然不会绝情至此。”胤祥疲惫的闭上了眼:“何苦生在天家皇室?竟然连想守护自己的女人都会这么难。”
我眼一热,鼻子发酸了起来。胤祥真的是身心疲惫了,在朝堂之上不被皇父看重,兄弟之间也因为党争而相互间排挤打压;他想退一步了,只守着自己的家,可府中后院的事儿却偏还要为宫里所干预。没有一件事是他能自主的,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不得志至此,内心必抑郁不堪。
我凑近他,温柔的看着他。他脸上的疲惫一点点软化开,彼此间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我轻轻的吻上他的唇,他依然垂睑看着我;我的手如蛇一般的缠上他的脖子,将身体贴近他的怀中。虽然我现在身笨如钟,但是我却坚信我能用我的温柔抚慰他的心。
他深情的回吻着我,但我却能感受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他是在怜惜我的身子,我心里暖洋洋的,此生有他为伴,我又夫复何求呢?
内室萦绕着旖旎温存的气息,我们只是拥着彼此,用气息安抚彼此;他拥着我躺在榻上,已经有些沉沉的睡去。他几乎要被来自各方面的打击给击垮了吧?所以才会在我这里得到放松后显得如此疲惫不堪。
乌勒丹与乌布里轻轻敲门进来,端来了膳食与汤药,我摇头,示意她们先温着,如今我又能吃得下什么呢?
待到胤祥转醒,已经过了午时;期间乌勒丹催了我几次进食,我却不忍自沉重的胤祥身边离开,唯恐打扰了他的休息。胤祥醒后得知我一直未进食,蹙紧了眉头拉我到桌旁,霸道的将我安置在他的怀中,亲自动手喂我。
乌勒丹与乌布里都在场,我有些尴尬。胤祥瞄了瞄我,又瞄了瞄她们不以为然道:“福晋有我伺候,你们下去休息吧。”
乌勒丹与乌布里面面相觑,却也不得不退了出去。
“你要我说什么好?”胤祥送了口热汤到我嘴里,见有汤汁溢下,连忙又拿巾子替我擦嘴。“你如今身子重,就不知道先顾好自己吗?”
“我舍不得离开你。”我往他怀中靠了靠,倚在他耳边低语。
“你……”他一愣,低头细细的看着我。半晌,他才闭了闭眼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这磨人的丫头,孩子出世后你要好好的补偿我。”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仍是强忍着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补偿你什么?”
胤祥见我这般,脸色连变几番,最后咬牙切齿道:“真是不知轻重的丫头,存心撩拨我么?”
“我喜欢看你为我失控……”我笑笑,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并不介意与他这般的调情与温存。缩在他怀中,紧紧的贴着他,“屋里都烧了地龙,你还让我穿这么多,不怕热着我么?”
胤祥放下了碗,伸手抱着了我,一只手更是解开我外衣的扣子向里探去:“让我摸摸,是不是捂出了汗,要是捂出了汗,可得换身衣裳……”富察氏到底身子骨结实,月子坐足后,她的身体也好透了。胤祥在我的念叨下,每隔几日也还是会去她院里看看,但我知道他其实去看的,是他的小格格。
除了瓜尔佳氏,其它人依然不被允许来我屋里请安。甚至昨儿个夜里,胤祥还说起要我为那小格格取个名儿。我心里知道他这是完全的冷落着富察氏,但是扪心自问,富察氏已经失去了儿子,如果这样做无疑是要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于是今儿白天,我趁胤祥去宫里后,让瓜尔佳氏以她的名义去问富察氏,看要给小格格取个什么名?富察氏似乎早就想好了名,没一个时辰,瓜尔佳氏就回来说,小格格的名字叫“毓梅”。
梅花香自苦寒来,如今正值十二月深冬,她经历了这样一番变故,心境只怕也是有所转变。我有些叹息道:“但她以后能好好教导这个孩子。”
瓜尔佳氏闻言不语,心思不知转到了哪里。
“在爷面前,我也只能说这是我想到的名字,你也知道爷他现在……”我又是一阵叹息,说不得我这番话听在她耳里,也是一番笑话。
胤祥回府后,我把名字说于他听。他想了想,说是待到满周岁后就把这名字往宗人府报,算是允了。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我依然是把礼节置办的事交待给瓜尔佳氏去办,胤祥说二十一那天让我带上瓜尔佳氏与他一起入宫请安,我想了想,问他要不要带上小格格,他沉吟了半晌,还是否定了。
到了入宫那天,瓜尔佳氏竟也未带儿女。她有些紧张,总显得局促不安。趁胤祥不注意,我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吧,总算是现在府中多了些人气,我这眼看着也要差两个月了,德妃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塞人进来。总不能老盯着我们十三皇子府不放吧?”
瓜尔佳氏看了看,默不吭声的垂下了头。
我心里暗叹,其实来不来人,于她们也是没有太大的区别。胤祥基本不进她们的院子,整个十三府,等同于我独宠后院。
这一年多来胤祥的所为,只怕就连瓜尔佳氏也总会对我心存怨怤,至少是会有埋怨的。
有得必有失,我不可有在得到胤祥全部的宠爱之后,再想得到她们的诚心尊重。人,都是自私的,爱也如此。
入宫请安无非还是那些套路,德妃也是浅笑吟吟的看着我大腹便便的模样。桂嬷嬷的事儿不知道胤祥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但看德妃的模样似乎不像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许胤祥给的理由能让她信服。
到了末了,四福晋说是要等胤祥下朝后带我与瓜尔佳氏去雍王府上走走,说是来时已经让府上备了酒席,不单单只是我们,还有其它贝勒福晋都去。我原想着推掉,但德妃倒是挺满意四福晋的意思,说是难得胤祥跟雍王爷亲近,让我们无事应该多加走动。
无奈,离宫之后,我们便跟着胤祥去了雍亲王府。果然去的贝勒福晋很多,竟然还有八爷党的人。
筵席不过喝酒吃饭而已,看着他们表面上和乐融融,我心底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找了个借口说是疲累,四福晋便差人带我去客房休息。胤祥要跟来,我看着一桌桌等着看热闹取笑他的贝勒皇子们,便推说不用。
客房收拾得干净,有股淡淡的熏香味。客房没有地龙,倒是在外间烧了炭盆子,把里间烘得暖暖的,没多久功夫,我便沉沉睡去。
头有些扯着痛,原想着睡不好,一睁开眼却惊觉夜色深沉。我一惊,这是什么时辰了?我竟睡得这般熟,胤祥呢?难不成大厅里还没有散席?
勉强起身穿衣,打开门便觉寒意袭来。看着深沉的夜色,我的心却突然变得有些慌乱起来。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我现在只想找到胤祥,然后回家。
真是奇怪,这雍亲王府没有什么下人值夜更的么?我睡在客房,既没有派人伺候着,也没有人在外面守着,就着外面的月光,我摸索着朝着记忆的方向走去。夜里很安静,如果前面没有散席,就不该这般的安静。我的心愈发的慌乱起来,原想着这么沉的身子该不该乱跑,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服自己:必须见到胤祥。
走了一会儿,突然瞄见廊尽头处有个人影,会是胤祥吗?我踌躇了一下,想着这是亲王府,安全应该不成问题,也就胆大的向那人走去。
走近了才惊醒此人竟是雍亲王!我有些心惊,但到底按捺住心里的惊惶,福了福身子向他行了个礼。
“四哥。”
“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往外跑?这天见冷的,你这沉着身子怎么不好好在屋休息?”他紧抿着唇,似乎极为不赞同我的举动。
“我……我不习惯睡外面……”我定了定神,“如四哥所说,这个时辰了,我们也该告辞回府了。四哥,我想知道……胤祥在哪里?”
雍亲王看了看我,将脸撇向了一边。
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我又有些担心起来,他不又突然对我做什么吧?
“看来你很幸福,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他轻叹了一声,复又看向我:“已经快丑时了,这个时辰何需回府?胤祥与我感情甚好,在我府中留宿一夜也无妨。”
我细细想了想他说的话,“四哥你、你是说他已经睡了?”
雍亲王看着我点了点头,目光却变得闪烁起来。
“可是我……我想见到他。”我的心又莫名的慌乱了起来。
“他已经睡下了,我找下人来送你回房,你且好好休息吧。”他叹了口气,转身向前走去。
“我要见胤祥。”我生生的喝住他,他为什么不让我见胤祥?
他没有回头,停留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
我心里的慌乱越来越明显了,我疾步走到他身前拉住他:“我要见他,你为什么不肯带我去见他?他怎么了?”
雍亲王低头看着我,目光深沉变幻莫测。半晌他才轻叹:“你这是何必?”
脑袋中某根弦突然一弹,我依稀意识到了什么。
“我要见他!”我咬着牙使劲的说着。
“你跟我来罢。”他摇摇头,带着我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间屋子仍没有熄灯,但外面依然没有人伺候。我已经无暇去顾及雍王府中的规矩,只想快点见到胤祥。
门没有上栓,推门而入进到内室,映入眼睑的一幕,却如雷电般击中我整个人。
好一个活色生色的画面……
好一个郎情妾意的场景……
胤祥正赤身搂着瓜尔佳氏缠绵,两人的脸上正流转着羞人的酡色……
偏偏被我和雍亲王同时撞见这一幕,偏偏他们正在进行进……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脑袋一阵刺痛,痛楚贯彻了全身,直达腹部……
为什么心不痛?不是应该心痛的吗?为何偏偏心就是不痛?
是不痛?还是那一刹那就麻木了?或者心跳已经停止,我剩下的只有躯壳?
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自两腿间流下,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却退入了雍亲王的怀中。他扳着我的身子逼我看向他,“不准看。”
不准看?不准看什么?瓜尔佳氏是他的侧福晋,他宠幸他本来就正常;男人有男人的欲望,任他有再多的誓言也抵消不了。他只不过是在我身子重的时候宠幸了他的侧室,他哪里会有错?
错的是我,错的是我太过一厢情愿,太过意想天开,太过不像一位真正的嫡福晋!!!
身后呻吟交错的声音蓦然停了下来,是雍亲王的声音打扰到他们了吧。
“丫、丫头?”胤祥错愕的声音传来,似乎很意外。
意外吗?到底是他感到意外,还是我感到意外?
“福、福晋……”瓜尔佳氏的声音也传到我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