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心里忐忑难安,她在赌,凭自己的感觉赌,姜清枫的忧郁,明墨的闪躲,他们都太懦弱,只有他,明寒,恨得时候刀剑相向,爱得时候不加掩饰。若嬴了,此刻起才是真正自由的自己,若输了……那此后一切随命随缘吧。
再度直视他狭长的眉眼,情绪难以捉摸,她只浅浅道:“有三哥与十一弟,没事。”
怒火九霄云外去了,明寒有些明白这种复杂的感觉了,斜睨明棣一眼,道:“日后兄长若想与弟媳研讨文学来府上就好。”
明棣戏笑一声,道:“好。”
这,算是赢了么?云端的手在他的控制中渐渐安静下来,坐在他胸前马背上向凌王府驰去。
明棣笑意收敛,将她落下的蓝色发带握在手心,上面残留着属于她的安静地宁然地清香。云端,你可愿嫁我为妻?嫁朕为后?
马在凌王府门口停下,荆伯带着几名小厮出来迎接见到云端后,都不自觉面带惋惜,云端一路随明寒走进厅中,不料被他一甩,失去平衡重重摔伏在地上。他转身坐下,玄色黑袍将他蕴火的双眸称得愈发令人胆寒,就这么,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
云端慢慢直起身子,心里迷惑的很,怎么?这个男人刚刚不是不生气了吗?莫非现在要家法伺候?
半晌,他冷冷问,“今日你去过书房?”
云端这些日子以来,去的最多的就是书房,整整一天都可以安安静静得呆在里面看书,除了打发时间无非是想找到一些有关南燕或血玉的记载,今日终于有了眉目一时松了口气才起念出府转转,这些他不都知道么?
“嗯。”
“还去过归鸿楼?”他抿一口茶,声音已带了怒意。
她颔首,依旧淡然回答,“嗯。”
“啪!”茶盏落地破碎,橙红牡丹地毯湿了一片,他的眼危险的眯起,定定望着她无暇玉颜,一字一句道:“来人,将她圈禁挽风阁,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为什么?”
“因为京畿卫在归鸿楼查到一封王府的军奏。”
“你怀疑我?”
云端安静的整理好裙摆,眼睛却已不想再看到他的决绝。
“没有如此巧合之事。”
明寒双手握拳,狠狠砸在桌角,瞬间四分五裂,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冷静,无论是被戳穿还是被冤枉她都不应该再这么淡漠的!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云端心凉了,比在无回林崖底的时候还要凉,这就是自己的决定吗?这就是自己上一刻还在欣慰的赌赢吗?原来,什么都不是……除了父亲他们,真的再没有一个人会珍惜自己了。
明寒没有回答,只背过身冲门外侍卫道:“带她下去。”
“是,王爷。”
院子里梨花一地,云端转过身就再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那倒映在明寒眼里寂寞的苍白与单薄的蔚蓝,她只说,天意弄人,道是误会一场。
而他,听见了,心疼了。
这一瞬,他看清了那处柔软的名字,是母妃以前常常说的,爱情。
厅里只剩他一人,静得听到自己的心在挣扎,血液翻滚,是她的血在控诉他,折磨他,提醒他么?从指间开始遍及全身,是她在他的身体里奔走吗?
“主上!”
冥魅低唤一声,主上困惑的样子实在叫他担心,他们十六人跟随主上以来除了噬血与杀戮从没有见他任何表情,而今这个女子的出现,似乎让主上改变了许多。
明寒没有急着询问结果,只似梦似幻地问一句,“她为什么不解释?”
冥魅答不上来,只默默垂首立于他身后,静静等待着。
片刻死寂后传来明寒一如既往地寒冷,“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主上,冥魍已通知容城及时换防,一切就绪,属下也将消息散了出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知晓。”
“嗯。”
随后又是一片寂静,明寒把玩着手中一枚散发着幽绿光泽的珠子,神色阴翳得很,半晌才又问道:“今日皇上如何也在桃林?”
不待冥魅回答,他截道:“将右相宁敬之的一切查清楚。”
“是。”
绿珠像长了眼睛一样,无论滚得多么激烈总在到了明寒手掌边缘的时候又滚回手心处,如此反复,却像懂他心思一般带着讨宠的模样蹭在他温暖厚实的掌心里。这是父皇临终交给他的,叫碧珠。是明华至宝,传言是上古遗留下的神物,以人间七情六欲为生,以主人一生的爱恨情愁为生,据说有了它就能找到自己一生的挚爱,并相伴到老。
父皇说,他这一生,最爱他的母妃,华挽风。可惜他是君王,是她的丈夫,也是臣民的帝王。她弃了自由,甘愿与众多妃嫔共侍一夫,可是帝王的爱情从来都不是最简单的爱情,纵使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母妃,到头来还不是伤了她,害了她……什么挚爱,什么白头,都是骗人的东西!明寒挥手欲将它摔下,却又住了手,思索片刻终究还是收了起来……
夜,夜得那么凄凉。
弦月似勾,勾起回忆,忆及种种,种情种心,种成伤。
云端死死抓住床栏,纤纤细指因为吃力而泛红,没有点蜡的房间只有几缕微暗的月光撒进来,如她此刻的心,不知所措。
姜清枫将她送走,却又不惜鲁莽到派人拦截,她依旧固执地不想原谅;明墨若即若离的给她希望又将自己退远,她亦不想怨恨不想希望……任何的人她都还可以当作漠视,独独对那个人存了期盼,独独将赌注压在那个人的身上,也许这世上真的有许多许多的事情不由自己,就像知道他为她拒旨门外时小小的震惊,他为她毅然挡剑的震撼,还有他要娶她时的温柔,在百官面前袒护她的霸道,在她离府后亲自找寻的急切……没有什么特别明白了然的记忆,却完全都是那么令人难忘的画面。她输了吗?可他不是只将她圈禁而已么?那又为何心里要这么难过?
忽然,从窗口闪进一道白影,颈上传来一股冰凉,定睛一看,却是一把长剑抵在脖颈处,云端发现面前的人居然是那个面具男子。
“我们又见面了。”男子压低声音,他对云端的表现很是满意。
“为什么要杀我?”云端开门见山,她可不认为这个对他痛下杀手的男人是来找他叙旧的,而且她猜想明寒应该不在府中。
似乎被触到痛处,有那么一瞬间面具男子的眼神黯然,如果没有背负那些所谓的责任,他是不是也能与她坦然的四目相对,做一对最平凡的朋友或者过路人?而不必每次都向她拔剑相对呢……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云端在被他击晕之前听到了,柔柔的感觉如沐春风……
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他将云端跌落的身子稳稳揽在臂弯里,静静凝望着那小巧却倔强的模样,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他在林子里练剑,她却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差点丧命在他剑下……那时也如此刻般,她就安静的睡在他怀里,眉目迷人地安静宁然,与她倾世之貌相比更令人迷恋地却是那与生俱来的潜静……
她何其无辜,因为他而深陷泥潭,她何其不幸,成为他复仇的棋子,而她又何其幸运,总能得到每个男人的怜惜,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