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已经下起第三场春雨,今年春天来晚了些,已经四月才方降下春雨。
这两个月里,京都发生了不少大事,先是准凌王妃被疑盗了布军图而被圈禁,次日便有人匿名上书将左相蓝封多年来贪污渎职之事桩桩件件禀呈皇上。
皇上勃然大怒,撤其职,定其罪,龙鳞军在抄家之时发现几封信件,竟是蓝封授意诬陷准王妃盗取布防图的计划。于是,三部会审之后,蓝封于一月后斩首。
自此,横行朝堂,辅助两代君王的蓝相一势崩溃。朝堂由左、右丞相和凌王三股势力对峙近十年的局势骤然发生了变化,右相宁敬之总揽朝政大权,凌寒王手握明华七十万大军,两方势力表面虽无相碍,实则互相牵制。
几日后,兰妃娘娘于太庙祈福时,在后院遇刺身亡,刺客竟是准凌王妃,一时,满朝震惊。
天牢重门“哗啦”开启,云端隔着木栏望过去,是明寒吗?他终于来看自己了么?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也只想跟他说。
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刀削般凛然霸气的五官,是明棣,是那个下旨将她关进来的皇帝!云端恍然害怕了,为什么他没有来?他不是说过死都不会放手的吗?
双手无力瘫垂两侧,对于身前的明棣她更视若无睹,只喃喃自问:“为什么他不来?”
明棣双目微沉,那日桃林的风采历历在目,那日灼灼笑容历历在心,他多么希望她的喜,她的悲也能为他。
轻叹一声,他问:“不怪朕吗?”
云端身子一僵,凌乱的发丝遮了一半面容,她摇摇头道:“我只怪自己为何要来这里,你呢?你的妃子被我杀死了,你还来看我?”
她斜睇一眼,将散发别于耳后,略显疲惫苍白的倾世玲珑重现于明棣眼前,一如既往的骄傲,却失了那份淡然,只余悲凉。
“这些事,交给朕来处理,今日来,只问你一句,可愿嫁我为妻。”
他蹲下身,直视那双漆亮如琉璃的眼睛,胸有成竹。
云端骇然,这是什么情况?皇帝居然要求一个被认作杀死自己妃子的凶手做他的女人?更何况他不是早将她赐给凌寒王了吗?莫非,莫非明寒已经弃她不顾了……
她强忍住心里的激动,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他,相信他不会食言。
明棣双手穿过木栏一把握起她柔软的小手,温暖刹那包围她的冰冷,“嫁给朕,好吗?”
他的眼,精芒与疼惜同在,若她不是云端,恐怕早已迷失在他的温柔里了。可是她知道,这种温柔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专属。所以,她一点一点将自己从他的温暖中抽离。
“妻?你能答应我今生今世只娶我一人,只有我一个女人吗?”
明棣蹙眉,坦然道:“云端,相信我,不管以后我的后宫有多少女人,我都只有你这一个妻子。你是朕唯一的皇后,朕将天下都交付给你,伴朕共享世人膜拜。”
她轻笑一声,背转身道:“我,不,愿。”
寂静无声,静到云端忍不住回身去看那道明黄身影,仍旧如初见般高高在上,不知是不是错过了,反正云端在他脸上看到的只有一道无奈却无伤的笑容。
“哈哈。”他大笑一声,极尽狂妄,“看来,天生我明棣只为明华。”
没错,他是帝王,只有权谋没有感情,他只能为天下而活,为百姓而孤,对错自有后人评说。他要天下,要北姜、西楚纳入明华版图,开创千古盛世!玉脂宫前已不复昔日繁华,往日素与珍妃称姐妹的几个贵人也不再来了,一朝繁华一朝冷,这便是后宫的生活。
“娘娘,尚衣间送衣裳来了。”
珍妃将玉梳一掷,满脸失落道:“不必了,都没人看了还穿什么新衣裳。”
婢女垂首为难道:“可……那位公公说是云缎,娘娘您最喜欢的。”
珍妃顿时眸中放光,匆匆起身出了内阁道:“叫他进来。”
随后,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跪拜道:“珍妃娘娘万安,娘娘吩咐的宫服已成,请娘娘试穿是否合身。”
“嗯,你随本宫进来。”
“喳。”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内室,小太监四顾一圈,小声道:“皇上亲自去了天牢,似乎要立那女子为后。”
“什么?”珍妃大惊之后,恼怒至及,“贱人!不知使了什么妖媚手段竟然让皇上如此神魂颠倒。若真让她如愿,本宫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对了,那凌寒王呢?”
小太监恭敬答道:“据说王爷要以七十万兵权换她一命。”
珍妃一听,跌坐床鸾,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丝丝鲜血染红鸳鸯锦被。
见她失神落魄,小太监从怀中掏出一物置于她面前,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启口道:“娜珍公主,传我楚祯汗王口喻,本汗念娜珍年幼无知,昔日之责不予追究。只盼尔醒悟之日能将西楚百姓放在心上,静盼佳音。”
随后,又将一枚刻有“棠”字的青纹玉佩交给她,“若有难处,拿着这个去安庆王府,自有人相助。”
握紧手里冰凉的玉佩,娜珍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为了明寒她背叛了父亲,使尽手段妄想坐上后位成为他的后盾,一切都那么顺利的进行,却被云端的出现搅乱,更让她看清了自己的愚蠢!明寒,你其实从来不知道我娜珍有多么疯狂,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为你的冷漠付出代价了!
“好。”她直起身,杀气愈发浓重,踱步至梳妆台前,从一方锦盒中拿出一枚精致的白瓷印花小瓶,“这个原本是给本宫准备来博取皇上同情的,如今看来有人比本宫更需要它。”
太监被她阴翳森然的杀气怔住,脊背一阵冷汗,难怪都说宁惹小人也莫得罪女人。
他接下瓶子,忐忑问道:“娘娘想怎么做?”
“本宫如今不方便出宫,你拿着这个玉佩去安庆王府。”随后她附耳低声交代几句,唇边忽然扬起得意的笑容。
“娘娘放心。”
娜珍的手一直在颤抖,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她突然疯狂地将妆台推翻,胭脂珠花撒了一地,破碎的铜镜将她痛苦而扭曲的神情静静记录下来。
她想着父王苍老斑白的发丝,想着兄长“明楚之战”后郁郁而终的不甘……她竟然因为明寒而傻傻辜负了他们的希望。一开始她就错了,即使她放弃了仇恨也无法得到他的爱,因为他们天生,就是要作为敌人而存在!
父王,女儿再不会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