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芷钰回家后就一直被关着,袁志河与袁芷浒都不愿她再跑出去。老父亲突然跟女儿赌起气来,怎么也不肯再与芷钰说话。再加上他琐事繁多,大都不在家中,父女两人的关系一直僵着,芷钰自知有错,也老实了许多。风铃和西西翻墙偷偷潜进了袁府芷钰的小院,芷钰静静靠坐在床沿,不知道在想什么。西西猛然从她面前出现,吓了她一跳。“西西,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啊,我们把新的胭脂醉整理好了,锦绣姐还帮小碗开了医馆。”西西从她旁边坐下,仰头倒在床上,“可把我们累死了。”
风铃站在比较远的地方,干巴巴的冲着西西道:“说正事!”
“哦。”西西迅速从床上坐起来,“锦绣姐说你想救方涓,我们是来看你想清楚了没?”
芷钰慢悠悠地起身为两人倒茶,靠着桌沿:“我在想怎么从家里出去呢。”
“你还是想救他?”风铃不客气的喝了口凉茶,又把茶杯放下,“怎么救?”
“喂喂!解风铃!我们是来劝她打消这个念头的。”西西不自觉的的提高了音量,风铃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我这叫以退为进,要让她知道光凭想想是救不了人的,没有可行的战略方针,最终只会自取灭亡!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让方涓不再流亡,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大湘皇帝,可是皇帝那么好当的吗?她能当吗?”
气氛还算轻松,西西点头:“等她当皇帝,方涓早就死了……”
芷钰在一旁撇嘴:“你们当我不存在吗?我有的是办法。”
风铃:“你的存在没什么意义!你又不能当皇帝,你还想怎么救他?”
“你们觉得这世上撼动天下的是皇帝吗?”芷钰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其实左右皇帝决定往往都是皇帝身边不起眼的小人物。他的臣子、后宫,每个人说的话,他都要听。他要满足别人的欲望,才能坐稳自己的位子。我要做的,就是让他听我的话,放过方涓。”
西西一口水喷了出来。“皇上听你的话?!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疯了,你算他什么人啊?除非你是……你是……”她顿了顿,“不会吧?!芷钰,这可不行!不行不行……你一辈子就都毁了……绝对不行!”
芷钰当然不听劝:“我已经决定了,到皇上身边,做贴身侍女。”她再往风铃的方向看去,发现原本风铃站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风铃人呢?”
西西摆摆手:“她去通知锦绣姐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受到群攻,大家肯定都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只是一时伤心所致,不要瞎胡说。”
“你们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了。”
“袁芷钰!我们有你不能去找文帝的理由!唉……锦绣姐不让我们说……总之……你不能一时被抛弃就放弃自己美好的人生,你还在花样年华呢,方涓不值得!”西西语无伦次了,她有些烦躁。谁都知道进宫容易出宫难。
“我还没去做,怎么知道值不值得?我被困在这里,我只想找到一个出口……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开始新的人生。我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我只能趁着现在,尽我最大的努力做我能做的事……你懂不懂?!”
西西哑口:“我……可是……唉……有些事不是我不懂,而是你不明白……你并不了解其他人的顾虑,你不能这么自私,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
“我自私?我就是因为考虑别人才没有跟他走,他就是知道我放不下家人,才没有带我走的打算。我不怕过苦日子,我担心自己总让别人担心。谁都有顾虑,但我若不大胆一点,我什么都不能做!”芷钰没有想到西西会把话说的那么重,她突然觉得自己找了这么一帮姐妹,反倒成了她的绊脚石。烦躁不安充斥着她的胸口,刚刚喝下去的凉茶凉透了她的五脏六腑。
“啊!我说不过你!”西西站起来拉芷钰,“我们去找锦绣姐,让她跟你说。”
芷钰挣开抓住她的手,固执的站在原地:“谁劝我都不会改变!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管我,我只是为我自己做决定!”
西西也生气:“你说我们是乱七八糟的人?”
芷钰怒道:“你说我自私!”
“你!”西西咬牙,“我不管你了!”
西西甩袖转身就走,还是原路返回,翻墙的时候还因为心情烦躁扭伤了脚。她一瘸一拐的扶着墙走,越想芷钰说的话越觉得不是滋味。“乱七八糟的人?我是乱七八糟的人吗?!”她狠狠的猛踢脚下的碎石,这一次又闪了腰,“啊!”
“姑娘,你还好吗?”旁边有人好心询问。
她冷冷作答:“不好!没看见姑奶奶腰闪了吗?!”
那人呵呵笑出声:“看见了才问你好不好。”
西西咬牙切齿的抬头,眼里映出一个俊朗明媚的红衣少年,那人眉眼含着笑,双手微微抬着,虚扶着她,担心她会摔倒似的。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她消了点气,可是口气依旧冷冰冰的:“你看不出来我好不好吗?”
“额……”他朝她身边靠了靠,伸手扶了扶她受伤的地方道,“我带姑娘去医馆看看吧。”
西西挺了挺腰,疼的咧嘴:“嘶……不太好吧。”
“嗯?”那人的手并没有放开。
“我是说……”她底气不足的咬牙,“那就有劳公子了。”话音刚落,人就突然悬空,她瞬间落到了红衣公子的怀里。
医馆并不算远,转眼就到了。西西把头埋在那人怀里,怎么也不愿抬头。“怎么了?我们到了。”
“我发现我可能得了别的病……”西西死死抓着红衣男子的衣裳,“我脸烧的慌……”
那人又笑,胸膛一振一振的,害的西西难以忍受,只得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那男人:“你还敢笑?!”
他极力忍着:“不……不好意思……我看你不是得了别的病,而是害羞了。”医馆的小童这时走上前来招呼:“三爷,您哪不舒服?”
“诶,不会说话!”被称为三爷的男子把西西推到前面,“叫薛先生出来问诊,我有朋友闪了腰。”
小童应声去通知先生,西西就扶着他与他闲聊:“你是医馆的常客啊,小童都认识你。”
三爷扶着她,自发的往里面走:“也算是常客,不过不是来看病的。”薛先生从里面迎来,亲自上前诊断,小童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三爷沏好了茶。
“姑娘的腰没什么大碍,脚扭的也不是很严重。只是虚火太旺,肾有点虚,我给你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就好了……稍候我让小童取来给你。我还有别的病人,你们先等着,我就先走了。”
“哦。”西西漫不经心的答应,侧头看向一边品茶一边拨算盘的男人。也不知看了多久,那人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有没有带医药费?”
“啊?”
他抬起头:“我问你有没有带银两,你不会是打算在我的医馆白白看病拿药吧?”
“什么?!你的医馆?!”西西火气又被勾了上来,顺手拿了手边的东西就往三爷身上扔。薛先生写方子没用完的墨随着砚台一起飞了出去,三爷躲得了砚台,却没躲过砚台里的残墨。火红的衣裳印着斑斑墨点,说不出的搞笑,西西看罢也没忍住哈哈大笑。
三爷见西西笑的那么开心,竟也不开口责怪:“我换件衣服再送你回去。”
“我可没钱给你保护费!”
“跟姑娘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他整理好账册交给柜台的小童,走进了里屋。
西西半坐在那里自语:“什么意思啊,收医药费是玩笑,还是送我回去是玩笑?”她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动作等了一小会,还是不见三爷出来,就失去了耐性:“唉……我还是走吧,今天出门没带银子,要是带了我一定砸他脸上。”她站直了拿上小童送来的两袋药,一瘸一拐的扶墙走了出去。才到门口,红色的身影就赶了过来,她连忙装作没看到,瘸着腿快步向前。
“你跑什么?”那人拉住她。
西西别过头去:“我怕你问我要医药费啊,姑奶奶可没钱!”
“都说是玩笑了,你怎么还当真。”三爷从身后招来了软轿,“说好了送姑娘回去的。”
西西不太相信,撅着嘴往后退:“我家里人也没钱!”
三爷抱拳一礼,诚恳的说:“在下秦钦玉,想跟姑娘交个朋友。之前有所得罪,还请姑娘海涵。请……”
西西还了一礼:“祝西西。”进了轿门,她又掀开帘子交代轿夫:“平西街320号,有劳几位了。”
小碗原本正捣药,见西西瘸着进门,正想嘘寒问暖一番,但一闻到了西西身上的药味马上就翻了脸。“好你个祝西西!你当我苏小碗是摆设吗,放着自家医馆不看病,你还敢跑到外面拿药回来!”
西西见小碗拿着药杵冲过来转身就跑,可碍于身体抱恙怎么也跑不过小碗,还没迈出脚就被抓了个正着。“哎呦呦,我的腰啊!我可是伤员,你轻点!”
“轻个屁!让你去看芷钰,你都干什么去了?!什么运动把你伤成这样了?”
“留点口德吧你。”西西掐着小碗的胳膊,扭着腰坐下,“风铃没回来吗?”
“你们一起去的,你怎么问起我了。”小碗没说完,风铃就扶着肩进来了,“嘿,你怎么也受伤了?”
“先给我治伤,有点痒。”风铃坐在西西另一侧,浑身散发着“别靠近我”的信号。小碗探着身子把伤药搁在风铃旁边:“您这是遇到对手了啊,芷钰家也藏着高手?”
“藏在芷钰的窗外偷听的淫贼,狗屁高手。”风铃伦掌拍桌子,看样子被气的不行。
“合着您也是被淫贼弄成这样喽?”小碗闪的远远的指向西西说,“西西腰闪了,脚也扭了。袁府上下藏龙卧虎啊,咱们也不用担心了。”
“不是袁府!”西西风铃异口同声。西西铁着脸说:“芷钰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救方涓,还说要进宫伺候皇上,她娘要是知道了,铁定要从墓里爬出来杀了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小碗小声辩解。
西西:“她还说我们是乱七八糟的人,她还嫌弃我管她。我管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她好?!”
小碗:“你跟她吵起来了?锦绣姐是让你们去劝她,结果两人都整一身伤回来了。”
西西:“我那是气的。”
风铃:“我办的是正事!不小心……分散了注意力。”
小碗抓耳挠腮:“看来得让九水和十三出马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西西:“白九水太狠了。”
风铃:“陆十三太二了。”
那就……只有锦绣了。
袁府袁芷钰房内日
锦绣上门拜访袁府,袁志河正好不在,袁芷浒请几位姑娘进门之前还特意嘱咐:“舍妹因为取消婚约的事,心情很低落,各位多担待些。”锦绣此时也温文有礼:“哪里哪里,是我们唐突了……有些姑娘家的私密话想和芷钰单独聊聊,希望大哥不要介怀。”
“请。”
几个人关门之后,几乎换了另一副模样。姐姐妹妹张牙舞爪的凑到芷钰面前,你瞧瞧我,我推推你,都讲不到重点,锦绣紧锁着眉头,看着中间淡定喝茶的芷钰,不住的叹气。西西和风铃都没来,小碗总把注意力放在锦绣身上,有话不能说,把她憋得难受。
“你们三个先坐下,我说。”锦绣顿了好一会才再张口,“听说你想入宫。”
“是这意思,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半个月了,我冷静也冷静够了,别再劝了。”
锦绣:“芷钰啊……当年你母亲这么死的你知道吗?”
芷钰:“我不知道难不成你们知道?”
锦绣:“京中曾有传闻你母亲病死是假的,说她诈死回了故乡。你知道她故乡是哪吗?”
芷钰:“我家就是她家。”
锦绣:“当然那传闻是假的,你母亲死了,但不是病死。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使文帝暗中赐死了她!”
芷钰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低头看向碎了一地的残渣,又抬头看向锦绣,瞬间爆发:“你胡说!我父亲不可能不管她!”
“这种事我不会胡说,你若不信可以向袁志河求证,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崔锦绣……散尽千金,在袁府门前做乞丐。我忍着不想说,可你就是不懂事!”
“姐!”芷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快步走到锦绣面前,“我娘说过我爹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任由她被皇帝赐死!你做乞丐?!你做乞丐我就会信了吗?”
小碗:“锦绣姐那么爱财,不会拿富贵立誓的!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问。”
锦绣知道多说无益,走之前还是搁下一句话:“如果这样你还是想做皇帝的人,我们姐妹还是会帮你。”
待她们走到门槛,芷钰才轻声送客:“让我好好想想,代我向西西道歉,我话说的不对。”
芷钰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瓷杯,一块摞一块,她用食指随意拨弄,手指被划破,她也任由血水染红地面。袁芷浒送客回来,进门就看到魂不守舍的妹妹咬着唇忍着哭,眼泪啪嗒啪嗒滴到地上,混进血里,晕开了一片。他叫人去请大夫,又把芷钰抱在怀里无声的安慰她。即便如此,芷钰在他怀里还是越哭越凶,红色的手指印子抹在他的长衫上,像是在证明她此刻有多么混乱绝望。
“你别只是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芷钰哽咽:“所有的事,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哥啊,你知不知道母亲当初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我明明记得她原本身体很好,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那么突然就死了?”
“是……是有那么一种病……我也记不太清了……”袁芷浒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从前,不知如何回答。袁母偏爱芷钰,他从小在外修行,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是那么深刻。
芷钰皱着脸,并不相信:“那父亲为什么不救救她,不是有大夫吗,大夫为什么不给她治病?”
“或许是大夫也治不好的疑难杂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突然这么伤心?”
“我想她了,我好想她……”我还好恨,恨她抛弃我。她心里偷偷埋怨,抑郁之情难以纾解。“父亲是不是还不打算理我?”
“他只是赌一时之气,等他回来,你再好好认错,他不会怪你的。”
“他赌气?”芷钰泪眼朦胧,“我还没赌气呢,他自私自利,满心的功名利禄,哪是因为我赌气。他……”她还没想好还有什么更恶毒的话语形容她的老父亲,袁志河就已经站到了她眼前,身后跟着两个青年,一个华贵雍容,一个严肃冷峻。
袁志河干咳两声:“过来见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