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红柳“没了,那是我们单位为职工谋福利弄来的,剩下那点就都给你了。大米还行吧?”
“挺好吃的,要是再弄的话就给我多带点。”
燕红柳“行,人家要结账,我来取大米钱。”
“要结帐,好啊。欠帐还钱,天经地义。正好我这也有分帐要结。”老板找出一张欠据交给燕红柳。
燕红柳“这是什么?”
老板“酒费。你老公欠的。”
燕红柳“这个你应该找团委去要。”
“我去了,他们说这两次消费他已经不在团委了,就是有钱人家也不能管。我欠你的大米钱,你老公欠我的饭款,两请了。”
燕红柳“这样好吗?”
“燕子,咱们认识已经不是一天半天的了,都挺不错的。说实在的,这个单子让你丈夫出,有点太大头了。田书记这个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一喝起酒来就特别大气慷慨。那天,胖子请客。田书记过去和他们干了几杯就非要把人家的酒钱记在他的帐上不可。我不想让他做冤大头,就说他签字不好使了。其实那天我还真不知道他已经不在团委了,他一听就火冒三丈,说他签字还好使,说我瞧不起他。不过,他签字的时候应该把日期往前点写就好了。我一点都没有瞎说,不信你就回去问田书记。你要是不想做冤大头,就找胖子去。”
燕红柳把欠据扔到胖子面前,问道“这是怎麽回事?”
胖子“这是田哥自已硬要签的,我不让他签,他不干。说他有小金库,是公款消费,有这个条件,不花白不花。”
燕红柳“他喜欢装蛋,你就忽悠他,圈笼他。你请客,他买单。你还不好意思拒绝,有这么办事的吗?”
“嫂子,你冤死我了。天地良心,咱们还沾亲带故的,我哪能熊他呀。我说你不是不在团委了吗?他说不差这几个。有多少他们都得给兜着。他没报吗?”
燕红柳“报什么报,你们一帮强盗,就差没有把手伸进别人的腰包里去掏,去抢了。”
“别埋汰我行不行?这个钱我给你。”
燕红柳“那就拿出来。”
“今个没带钱。等过两天我给你送去。”
燕红柳“少啰嗦。今天这事不弄清你就别想离开这儿,我等钱用。”
“我手里也挺紧的。”
燕红柳“你没钱谁信?你们在外面胡吃海喝装大款,把潇洒和快乐留给朋友,把拮据和忧愁留给妻儿。这就是你们男人干的好事。你没钱,唬弄谁呀?你把兜都打开,往外掏。要是掏不出来就算我倒霉,怎么样?老弟,嫂子交不上差了,帮嫂子一把吧。等嫂子好了,一定请请你。”
“你掏吧。”
燕红柳“你以为我不敢吗?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最好别让我动手。这点面子不能不给。”
“行了,服了。不就是几拾块钱吗?钱算个什麽东西?别看我这么说,能不掏吗?都在这儿,拿去吧,不能让几个臭钱坏了我们的情分,对不?”
“是这么回事。”燕红柳忙把钱抓到手里,一边说“谢谢!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火。嫂子是实在没法子了。”
“都拿着吧。”
“用不着这么多。”燕红柳把多出的钱放到桌子上抬腿就走。一出门,泪水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劈里叭啦地往下掉。
水库大堤上,燕红柳昂着头,任凭脸上泪水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为了心中的郁闷和逝去了的青春岁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坐在出租车里的苗笛与燕红柳迎面相遇,她泪水涟涟的样子,让苗笛很是惊讶,百思不得其解。
苗笛让司机停车,跳下去,朝燕红柳追去,喊她,想问问是谁欺负她了。见她头也不回,瞅也不瞅,苗笛又停下脚步僵在那里。
民工住户观看王正先的书架。
青年民工“都是经典名著。”
王昊“我父亲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爱看,也没时间看。”
“借给我一本可以吗?”
王昊“可以,不过得交押金。”
“听说你父亲什么金也不要。”
王昊“我父亲不要租金可以,可押金不能不要,书看完了交回来,押金照样还是你们的。父亲的书越来越少了,不要押金,有些人走了也不知道把书送回来。有的书我父亲还没来得及看,连人带书就都不知道去向,不翼而飞了。”
满天低垂在头顶上的雨云,象层层叠叠浸透了水墨的帷幕一般迅速地向西移去。
塑料布在房脊上迎风招展,王正先在房盖上跳来跳去,白色的衬衫在浓重的乌云下显得十分耀眼。他用废油毡块把风吹起的塑料布重新压在房顶上。零零星星的雨滴让油毡变得象涂了油一样,王正先滑下来又爬上去,汗湿的头发沾在污迹斑斑的面颊上。
王昊在地上紧张地注视着房顶上忙碌着的父亲,跟着他在地上跑来跑去,用木杆支住下滑的油毡块,不住地拍打着落到头上的尘土和草屑。跑进屋去洗手洗脸,民工大嫂为他往脸盆里舀水。
娄兰“活没干完,忙着洗什么脸呀?洗完了一会儿还得弄埋汰,干完了一块洗吧。”
一阵大风把王正先手中的油毡块掀翻,站立不稳的王正先脚下蹬起一股腐烂了的房草碎屑,乎几从房上栽下来。吓得王昊急忙闭上双眼,忙把木杆伸给父亲,让他把住。
天黑得几乎什么都分不清了,王正先变得模糊了的身影还在屋顶上移动着。
灰头土脸的王昊又跑进屋去,民工大嫂看着他一边抿着嘴乐一边给他往盆里舀水。
娄兰“老家伙,看不见了,别干了。孩子饿了。”
王正先“你们先吃吧。”
“漏房子,大破锅,炕上躺着个疒老婆。”王正先的父亲说。
娄兰听了一怔,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王正先父亲“弄个破房子还当成个宝了,哪辈子没见过房子了……我过去的房子那间不比你的强,收拾个破房子比盖个新的都费劲,自找罪受。”
王正先坐在院子里,面对着夜空下已经看不清了的房盖,静静地吸着纸烟。身上是一场长时间的体力劳动,流了许多汗水后留下的松弛和舒适。
王昊“爸爸,你爱看书,也喜欢干体力活,我们老师说体力劳动应该受到尊重。可是,我觉得体力劳动又脏又累,价值含量太低。将来我要做能挣大钱的工作,让你们不再过这种日子。”
王正先“世界上不能没有体力劳动,适当的体力劳动对人的身心健康有益。能化解郁积在体内的烦恼和不适,让你变得轻松惬意。”
“你不觉得累吗?”
“一身热汗让你可以忘掉一切,让你的感觉就大不一样。”
寂静中雨点终于落下耒,在房顶的油毡上劈里叭啦敲出爆豆一般的声响。
办公桌上堆满了参考书籍和图纸。王正先查阅资料,修改他的设计。坐在对面桌的燕红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高中代数放到桌上。
王正先“复习数学?”
燕红柳“想上函授。”
王正先“好啊,趁年轻多学点好啊。”
“现在没文凭不行。喜九初中毕业就当兵,上函授考了几次都过不了关,底子太薄了。”
王正先“想学就好,应该多给青年点学习的机会。我有个同事在市里搞函授,明个我找找他,让他给想想办法,照顾一下。你数学学的怎么样?”
“还行,扔下的时间太长了,想捡起来也有点费劲。”
王正先想说自已学生时代数学学的也很不错,她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可是,他又觉得这末免有点毛遂自荐之嫌,没等说就把话又打住了,继续画他的图纸,燕红柳也翻开课本,低下头去看她的功课,室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动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扑鼻而来的幽香分散了王正先的注意力。他不晓得这种气息来自何方,好象为了寻找这股扰乱了他的越来越浓的气息,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才发现燕红柳不知道什么时候伏在课本上枕着自己的双臂睡着了,鼻子上的两个园园的小鼻孔让屋子里充满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气息。
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一个熟睡中女性释放出来的檀香一般浓郁而又诱人的体香王正先还是第一次,这让他有些慌乱。他觉得自己闯进了一个不该进入的禁区,虽然这实属无意,却让他难以摆脱一种乘人之危的罪过感,他马上移开自己的视线,想去把窗户打开,又想从屋里走出去。可是,哪样都没有来得及做,燕红柳就突然抬起头,满脸潮红地坐起来,用手急忙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又飞快地瞥了王正先一眼。
王正先早己低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好象还埋头在自己的工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