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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课本田喜九昏昏欲睡,直打哈欠。

燕红柳把糖盘推给他。

田喜九“什么破糖?越吃嘴越酸,越吃嘴越不舒服。”

燕红柳“嘴不舒服——有什么大不了的,挺一挺就过去了。苦尽甘来,没有苦中苦,哪有甜中甜。”

“不光嘴不得劲儿。”

燕红柳“那还有什么地方不得劲儿?”

“哪儿都不得劲儿,从头上到脚下,从里到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

燕红柳“起来,活动活动。”

田喜九上卫生间,回来便躺到床上。

燕红柳“别老躺着,站起来,抻巴抻巴,活动活动就好了。”

田喜九跳起来,大吼一声。双手倒立,跌到地上。

田喜九“上函授也得花不少钱,还不如买个文凭了,省得费这么大的劲儿。”

燕红柳“文凭可不是一张纸,人家王老师念的书比你多不多,一有功夫还看书学习呢,郝书记可拿他为重了。我们年轻人就更不能落后,要不工作干不好,孩子也辅导不了。”

“我们小子不是那块料,他要是个好样的,我早就教他画画了。最后一只,提提神。没精神怎么学呀?”

燕红柳“别找借口,我就不信不吃不喝不行,不抽烟还能死?”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夜里不能没有女人,白天不能没有烟。男人不喝酒不抽烟,身上没点腥味算个什么男人?连女人都不得意。”

燕红柳“一说话就下道,一张嘴就冒腥味。人家王老师抽这些年烟都戒了,你也赶快下决心吧。”

“王老师的胃不好。”

燕红柳“你的胃也不是铜墙铁壁。”

“王老师戒烟也就是嘴上说说,他要是真戒得了,我也能戒。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他要是真戒了我就从风铃倒着走出去。有多少人想戒烟,把烟袋杆都踹了,烟也扔到粪坑里去。到头来怎么样?不但烟没戒成,反倒抽得更厉害了。你越是让我吃糖我嘴就越酸,嘴越酸我就越想抽烟。”

燕红柳“那人家王老师怎么戒了呢?”

“王老师戒烟,不是我说他,他根本就不懂得享受,不会享受,没那个口头福。就象他当科长一个样,有权不会用,你给他送点礼,他又给你还回来。给他个官都不会当,白当一回头头了,他根本就不是个当头头的料。”

燕红柳“就你是个当头头的料。”

“他这是想封门儿,不想照顾你。都是老人了,太不够意思,看错眼了,这人也真没法看,说变脸就变脸。”

燕红柳“人家当初就不同意让你去。好位置早都有人了,哪有你来了就让人家下去的道理。”

“再设个位置不就得了,他根本就不是个办事的人,跟他干也是白干。不行就再换个地方,小孩不拉屎就挪挪位儿。”

燕红柳“别瞎折腾了,哪儿都一个样,谁也不靠,不想让谁照顾。人家根本就没那么想,靠也靠不上,要靠就靠自己,省得招惹闲话。”

“最后一只,提提神儿。”

燕红柳“得,别说了。”

白色的山道上,飞驰而下的大红摩托。燕红柳紧紧地抱住田喜九的腰,白色的纱巾象展翅的海燕一样在山岗后涌上来的雨云中迎风招展。

“慢点,别象个疯子似的……我害怕,你不要命了……停车,我要下去。”燕红柳的喊声随风飘来。

田喜九的摩托和山口后面突然窜出来的一个摩托车队狭路相逢。为了躲开疯狂的摩托车队,田喜九的大红摩托向崖边拐去。在一阵尖叫和剌耳的刹车声中,大红摩托划了个弧,又奇迹般地从悬崖边回到了路上。

佟福才和市团委的骑手们向倒在地上的大红摩托跑过来。

燕红柳双眼紧闭,两手还抱住丈夫的后腰不放,仿佛昏了过去。

“怎么样?有事没有?”佟福才看到燕红柳睁开眼睛,又向田喜九大喊大叫起来“你不想活了,不要命了?有你这样骑摩托的吗?燕子,明个你可得好好管管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燕红柳瞅瞅崖下火柴盒般的农舍,倒吸了一口凉气。

田喜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一定得请大家好好喝一杯,庆贺庆贺。”

青年们把田喜九和燕红柳夫妇围在中央又跳又唱,时而轻歌曼舞,时而街舞般剽悍,迪斯克般疯狂。

“……

凄风苦雨路,

背井离乡道。

心上人落进

别人的怀抱,

我无法逍遥。

为爱离去,

越远越好。

走遍天涯,

走遍海角。

走不出我的思念,

走不出我的烦恼。

寂寞的路,

伤心的道。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却没有一点感觉。

我什么都不想要,

只想回到你的怀抱。”

歌声低缓而忧伤,舞蹈却越来越热烈奔放,年轻的舞者把他们的包围圈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燕红柳为了避开他们亲昵而友好的冲撞躲进丈夫的怀抱。众星捧月般的呵护唤醒了年轻夫妇久违了的柔情。面对那些热情的纵容,燕红柳星目微启,两颊红润,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谜一般的情怀、诗一样的情意让佟福才的歌声变得更加迷茫、惆怅。他的歌唱让方可欣陷入沉思之中,她避开苗笛的视线,动作变得僵硬而又呆板。

佟福荣和市团委的哥们儿却跳得热火朝天。

燕红柳“欢迎各位朋友光临我们的结婚纪念酒会。只是喜九近来身体欠佳,不能陪大家喝白酒,请各位多加凉解,各取所需,吃好喝好。”

佟福才“今天咱们以歌会友,以茶代酒。向北京人学习,北京人就从不劝酒。”

田喜九“以北京人为骄傲,很好!想做名北京人,不反对。不过,我们这儿不是北京。那只好请你小孩不拉屎——挪挪位儿。”

“对不起,告辞了。”佟福才站起来鞠了一躬,去了女士那桌。

佟福荣“还有谁不行?走,欢送。留下,欢迎。不过,留在这桌,端起酒杯就不能说熊话,一杯对一杯。现在我打个样(举杯扬脖一杯酒落肚,杯子翻过来,滴酒不剩。)这是田书记立下的规距,也是我们风铃镇的规距。”

苗笛挠挠头,站起来也跟佟福才去了。

“田书记,今个你是主角,先敬你一杯。”佟福荣说,见方可欣在门口偷偷地向他招手,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田喜九把燕红柳给他予备好了的一杯啤酒泼到地上,说“本人从来不喝马尿,六十度只是润润嗓子。”

佟福荣从门外回来便坐到苗笛那桌。

田喜九“佟队长,你今天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这是刮的什么风?我还等你敬酒呢。”

佟福荣“今天我就免了吧。你的身体欠佳,我的胃肠也有些感冒。”

田喜九“佟队长,咱们哥们儿到了酒桌上还扯什么身体和胃肠。酒品就是人品,宁伤身子不伤感情,一个人要是连喝酒都要耍滑,你还能指望他什么?你可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呀。咱们哥们儿可不能因为几杯小酒毁了一世的英名。”

“田大兄弟,你算说对了。等你函授结业,功成名就那天老哥一定奉陪到底,宁肯倒下,也舍命陪君子。”

田喜九“函授结业?函什么授?结什么业?谁说的?都胡扯些啥呀。”

送走客人,田喜九拉住苗笛“咱们也上车。”

苗笛“上车?干啥?”

田喜九“回家。”

苗笛“咱们早就不在一个楼住了。”

田喜九“那你就上我家去坐一会儿。”

苗笛“你家就在眼前,几步就到,坐什么车呀?”

“让他给咱们送到家门口。”

苗笛“我不去,你自己回去吧。”

“上赶不是买卖。你不去我就自己回去。”田喜九坐进车里,对司机说“开车。”

司机“上哪儿?”

“我的家门口。”

“你家在哪儿?”

田喜九“道对面的台阶上。”

司机“上不去。”

田喜九“我给你钱。”

司机“我的车上不去,谁的车能上去你找谁去。”

“这么好的钱不想挣?我给你双份的钱。”

司机不再吱声。

终于有个司机知道怎样把他送到台阶上的家门口。他先顺着坡道上行,再从侧面绕到田喜九家的楼后,再从楼后绕到楼前,车就停到台阶上的家门口。

田喜九下车“还是你聪明,多少钱?”

司机“十块。”

“不贵,谢谢。”

“不愉快,太不愉快了,酒没喝好,过的什么纪念日?不给面子,太没面子了。”田喜九嘴角上挂着冷笑,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中。

燕红柳知道他喝多了,没吱声,不理他。

田喜九“燕老师,今天影响函授了,可串不可占,咱们开始学习,把书给我。”

燕红柳不瞅他“今天不学了。”

“我在家里没呆几天就都不乐意,变着法折腾我,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上酒店不喝酒不抽烟去干啥?”

燕红柳“我们有言在先,不能不给自己的话做主。”

“那好,我给你学,把书给我。”田喜九抓起桌上的笔记本揉成一团,又动手去抢燕红柳手中的课本。

燕红柳把书背到身后,躲开丈夫,田喜九扑了个空,跌到茶几上。

田喜九爬起来,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说“今天,你把书给我,咱们就算没事。要不我就宰了你。你太邪虎了,比管教还厉害。男人娶的是老婆,不是管教。生就的骨头长成的肉,爹妈都没把我怎么样,你想重新捏把我,没门儿,你算老几?我要叫你看看咱们到底谁厉害。”

燕红柳“好啊,有能耐你小子就来吧。”

“你以为我不敢?”

燕红柳“那你就动手吧,一喝点酒你就不是个人。”

田喜九瞪着两只红了的眼睛,觉得说话已经没有用,便用刀尖挑开燕红柳的衣襟,露出她雪白的心口。

燕红柳把头扭开,不用正眼瞅他,不相信他会真的动手。这彻底激怒了田喜九,他使劲地朝刀子尖上吹了口恶气,好象怕反悔似的,马上就在燕红柳的胸口上划了一刀。

燕红柳身子一抖,咬紧的牙缝中迸出一声惊叫。好象怕自已怯手似的,田喜九赶忙又用刀尖在一横上划了一竖。燕红柳白皙的心口上立刻现出一个鲜红的十字。 燕红柳没有再叫,仿佛不痛似的,流血染红了她雪白的心窝。

水果刀乒地一声掉到地上,田喜九伸出双手,好象要按住流血的伤口。燕红柳两眼睁得圆圆的,一付视死如归的样子让田喜九禁不住地退了回去。

田喜九跪到燕红柳的脚下,落到脚下课本上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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