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明凯在她身后跟着,他想如果这个女子死在此处,或许自家主子便没了牵绊。他动了动手中的长剑,眼前却出现十一年前主子因失去母妃高烧三日的痛苦场景,终是不忍主子再经历彻骨之痛。也许冥冥之中这又是主子的一劫,人,终究是战胜不了命的。他将出鞘的剑收了回去,主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主子,他这个野种将命葬猪笼。只因主子说“放了他,本皇子喜欢他”,他便从六岁起一直跟着主子。主子要他护送她回国,他就要保她平安。
上官明凯收回思绪,看着那单薄的身子在雨中摇摇晃晃,快步走了上去。他把披风解下为沐尧裹上,却无一丝怜香惜玉之感。沐尧停住脚步,扭过头看向他,他只是狠狠地盯着沐尧,四目相对却谁都不说话。雨水顺着她耳际的碎发飘落下来,倾国倾城的脸更加楚楚可怜。上官明凯的心似乎被拨弄了一下,犹豫片刻,终是转过身,不想再看下去。他的任务只是送她回国,过得好不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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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北唐国,上官明凯为了掩人耳目换成了马车。沐尧坐在马车里,上官明凯坐在外面,一路上只有车撵声和马蹄声。
“到城门了。”上官明凯的声音略带沙哑,不知是长途奔波所致,还是因为长久没有说话。
沐尧只觉得眩晕,想着可能是淋雨着了凉,又没有好好休息。可是她不肯让上官明凯停下来,因为就算她要求了,上官明凯也不会为了她耽误了行程。此时她听见上官明凯说到城门了,她干涸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而后笑却僵在了那里。她仿佛听见了一年前那铠甲的声音在此经过……
——“公主,公主,您快看啊,那就是纳兰将军!”丫鬟若依手舞足蹈地指着远方那个看不清容颜的人。纳兰景泰,这个亦神亦魔的人,这个让敌人闻之丧胆的嗜血魔头,这个万人敬仰的旷世英雄,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镇国将军。
从城门外到城门内铺上了长长的绣金红毯。百姓们兴奋地在道路两旁推搡,有人蹦起来探着脑袋,想要把挡着的御林军推开。而街旁的楼阁上的人也挤着往前看,时不时有人洒下花瓣,手帕。
忽然,万籁俱寂。人们惊得张着嘴看着远方如黑潮般涌来的战士,整齐的铠甲颤动声响彻天际。纳兰景泰首当其冲坐在披甲的马背上。身边一名铁骑举着战旗,在风中飘扬。纳兰景泰出身贫民,十二岁从军,从无名小卒奋战到手握百万重兵的将军。不知北疆贼寇的鲜血洗刷过多少次他的盔甲。一阵寒气袭来,沐尧直觉浑身打了个冷颤。顿时人们惊醒,欢呼声再此响起,百姓像疯了一样拼尽全力往前冲。
进城后,他婉言拒绝了所有赏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北唐帝赐婚,将沐尧公主下嫁于他——
这城门唤醒了记忆中的那一瞬,沐尧无力的靠在马车里,无奈地摇摇头,那个说“此生,只娶你一人”的纳兰景泰终于要兑现承诺了,只是这次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记得那年沐尧才十岁,纳兰景泰十五岁。听说北唐帝要到野人族所居处狩猎,沐尧喜出望外的跟着,自己本是野人,那里有自己的根。
“沐尧,你给朕下来!”沐尧趴在树上,撅着嘴,看着树下怒发冲冠的北唐帝。
“我不,我就不!”沐尧的手臂搂得树干更紧了。
“你看你,哪有女孩的样子。再不下来,父皇就要惩罚你了!”沐尧撇撇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见犹怜。北唐帝无奈地妥协道,“你要怎样才肯下来?”
沐尧立即停止哭泣,声音如银铃般,“我要太子把鸟蛋放回去。”沐尧指指树上的鸟巢。
北唐帝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转头对太傅公孙莫说,“太子呢,还不赶快叫他过来!”
比沐尧略小一岁的太子抱着太傅的手松开,悻悻地走上前,跪下,吓得“哇”的一声哭了,“我——我把它——吃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知道这个刁蛮公主不好惹。
沐尧猛地滑下树,狠狠踢向太子的腿,“你想死吗!”
北唐帝拉过沐尧,“真是淘气!”虽然北唐帝宠爱太子,但北唐帝膝下无女,对于这个半路女儿更是怜惜。这种小打小闹不但不觉得无礼,反而觉得有趣。
沐尧生气的扭过头,看向一边。偶然注意到父皇身边有一个男孩,比她略大几岁的样子,有着一双美丽的眸子,像星辰般闪烁,又如湖水般温柔。她走上前去,睁大眼睛,仔细瞧着,“你真好看。”他继而笑笑,仿佛整个世界的花都因他开放了。“他叫纳兰景泰,可是个少年奇才啊!”北唐帝赞叹道。再看向纳兰景泰随身佩戴一把长剑,寒光逼人、刃如霜,沐尧倒是信了父皇的话。
晌午,沐尧和纳兰景泰躺在郁郁葱葱的草坡上,不知名的花儿,你一颜我一色地挤在草丛中争奇斗艳。纵使景色再美,在他眼里,都不及沐尧的万分之一。忽而天边有两只大雕飞过,正在争夺肉食。纳兰景泰猛地起身,“小玄子!”身后的小玄子把弓箭递给他。纳兰景泰搭上箭,拉开弓,硬弓被他拉成弯月。一枝利箭“嗖”地一声飞出,一支箭竟将两只大雕射了下来,一箭双雕。
沐尧不禁拍手叫道,“景泰,你真是个大英雄!”
纳兰景泰只是笑笑,把弓交给小玄子,手一摆,示意他退下。纳兰景泰凝视着沐尧,沐尧突然脸红了起来,心咚咚的跳着。“英雄配美女,你以后做我的妻,好吗?”沐尧吃惊的看着他,“我答应你,此生只娶你一人!”——
沐尧苦笑了下,他说只娶她一人,却为何又多了一房妾侍。誓言变了,这爱情的初衷也就变了。沐尧只觉得当年那个纳兰景泰和如今的纳兰景泰似乎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两个人。以前的他是她遥不可及的美梦,而现在他是她躲不掉的噩梦。
沐尧轻轻撩开车帘,低声说,“到将军府。”上官明凯冷漠的脸上多了一丝蔑视,看来自家主子是自作多情了。人家一回国,就先到未来夫君的府上,真是情深似海啊!上官明凯想着突然加快马速,扬鞭疾驰。沐尧被猛然的颠簸震得生疼她知道上官明凯生了无名火,可是她不想多解释什么,知者自知。
到达了繁华的京华,上官明凯收敛起了自己的火爆脾气,马车开始缓缓前行。沐尧浑身被所出的虚汗浸湿,发白的嘴唇上染着干涸的血渍,为什么会如此难受。这般模样谁会相信自己是公主,谁又会为自己打开宫门?此番先到将军府也是沐尧在赌纳兰景泰对自己是否真的有情,他是否还认得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丫头的模样。
沐尧觉得透不过气来,想探出头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哪怕只是被风吹吹。并排的插着古朴旗帜的茶楼酒肆飘香四溢,市井商贩交易正浓,卖绸缎布料的绸缎庄高声吆喝。一片繁华彰显着北唐国的国泰民安。
忽而眼睛停留在一角卖首饰脂粉的摊边,一个布衣男子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插上一个有蝴蝶吊坠的簪子。沐尧的心似乎被什么戳中,泪不由的落下来。转回头,想着不看就不会想,却发现记忆更晰。那个如诗般宁静的夜晚,说“等父皇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就为你亲手戴上”,说“只为你盈盈一笑,画地为牢又如何”的人已经不在了。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声“对不起”,这份愧疚之情如何才能还回去。视线渐渐模糊,沐尧咳了两声,瘫软在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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