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人静,她只是松松地挽成了一个云髻,青烟翠雾般的罗衣,笼罩着她的轻盈的体态,象柳絮游丝那样和柔纤丽而飘忽无定。一片梅花瓣悠悠然飘到她的脸上,微微的痒。
不知躺了多久,若依轻唤道,“公主——”
沐尧扬起脸,惊喜道,“景泰哥哥来了?”忽而抿唇自嘲。她已经忘了,有多少次,她以为他就是她的景泰哥哥……
若依先是一愣,继而莞尔一笑,这才是当年的公主,总缠在纳兰将军左右,可后来……若依摇摇头,勉强笑道,“公主忘了吗,将军昨日刚走。”
是啊,他才走,却怎么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公主,天黑了,回屋吧。”若依看着一脸憔悴的沐尧,轻声说着。
沐尧拂去衣襟上落花淡淡地说着,“好——”
只此一字,仿佛多说一句,便会昏过去。
若依虚扶着沐尧,却情不自禁地落了泪,公主,转瞬间,却已是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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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寂静,穿廊里挂着的点点红烛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掩盖了夜的清冷。婉茶听说纳兰景泰从刑宫出来了,本高兴地跑着,忽而停下,看见不远处纳兰景泰坐在亭子里,宛若神仙般飘逸,却只有一盏茶相伴。他本来就是脆弱的。此刻,他只是他,不用去故意假装坚强。
婉茶深舒一口气,走上前,毫不在意地为自己斟了杯茶,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纳兰景泰无奈的摇摇头笑笑,。慢慢打开茶盖,雾气结顶,清香四溢,若惠兰之香。轻呷一口,入口爽,进嗓润,味甘为贻,余味深长,“让你问的事,怎样?”
纳兰景泰让婉茶向华诺姑姑询问“雪上一支蒿”,想着姑姑本来平日爱教婉茶一些毒药的配方,只是婉茶不愿学。如今,就算婉茶问了,姑姑最多也只是嘲笑婉茶几句罢了。
婉茶眉头微锁,“问是问了,只是姑姑看起来很是惊讶。”纳兰景泰也疑惑的看着她。“姑姑说‘雪上一支蒿’只有的毒王的人会下,而且此毒没有解药。”
纳兰景泰垂了眸,心也跟着凉了一大半。
“可是——”婉茶犹豫着。纳兰景泰忽而盯着她,一双忧郁的眸子,仿佛月光下的碧泉,清幽明澈,让人沦陷。“这毒虽无药可解,但却有药可以使此毒暂时缓解。而且,若再配上武功高强之人引毒,便有痊愈的希望。但引毒之人,却有生命之危……”
纳兰景泰没有听后面的话,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那你可有向姑姑问缓解之药的配制?”
婉茶摇摇头,“姑姑说她因半途出山,只听说过此毒,但没有……”婉茶咬着牙,低头用力揉着衣服的一角。因为再看见纳兰景泰的失望。她怨着自己,如若当初潜心学习,没准这会儿子自己可以研制出来呢!“茶凉了,我——我去换了热的来。”说着跑开了。
这茶名为“幸有冷香”,只因此茶在凉后,仍有余香。这,婉茶不是不知。
纳兰景泰猛地靠在乌木木椅上,木椅晃动着,也晃动着那不知所措的人儿。目光空洞,不知在看向何方。
“公主是中了毒,可这毒——无解!”
纳兰景泰突然眯起双眼,竹妃——竹妃——,怎的忘了,是她先告诉自己的,也许——也许她知道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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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晚风中,沐尧与纳兰景泰执手凝眸,静静站在河边的渡口处。岸上的无名花也跟着绚烂地开放。突然间起了层薄薄的雾。渐渐地,雾浓了,更加浓了,浓的沐尧已看不见纳兰景泰。“啊——”沐尧一声惨叫,脸上的笑容僵住,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匕首,血在白雾中红得刺眼。抬头看面前之人,他的脸被银白色的面具遮去,刺向沐尧胸口的手占满了鲜血,没有任何表情。
深夜月光皎皎,笼在她的脸上一层银辉,却安抚不了那噩梦缠身的沐尧。纳兰景泰紧紧握着她那挣扎的双手,仿佛怕握不紧什么。
若依闻着惊叫声,慌慌张张地进来。却是在看见眼前之景后定住了,修眉如剑,狭长的双目微闭,浓密长睫如扇,随风轻轻摇曳,丝丝扣扣嵌入心田,竟让人不愿移开视线。
纳兰景泰听见脚步声,没有睁眼,只是问着,“夫人近几日可好?”
“公主似乎有许多事闷在心里,整天都郁郁寡欢。”若依担忧地说道,“奴婢看着心疼,找过大夫。可大夫都不知为何。安神药倒是吃了些,只是却不见效。”
“出去吧——”纳兰景泰似乎很累,声音低沉。
这是第一次纳兰景泰要在揽月楼过夜,若依想着为公主和将军高兴着,将军心里有公主,这是谁都知道的。但毕竟自己是未出阁的丫头,便不好意思的掩了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风吹散了帐幔,也缭乱了沐尧的碎发。那么静,静得仿佛两人已远离了这折煞了世人的繁华人间。
纳兰景泰轻点了沐尧的睡穴,沐尧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久违的笑。他将她慢慢地扶起,婉茶说过武功高强之人可以帮她引毒,虽说不能根除,但她能好些,他便知足。
她身上的清香,盈盈的,沾住了他的衣襟,消溶,消溶,溶入了他柔波似的心胸。汗水零零,浸湿了彼此,却早已本不清楚是他的或她的。破碎的他,像一堆破碎的水晶,饱啜她一瞬瞬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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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刚给沐尧疗完伤的纳兰景泰再也挺不住了,心口的闷痛化作一团黑血吐了出来。想着沐尧定是受了不少苦,可却没有告诉自己。那么,他现在为她解毒,感受了她的感受,分担了她的痛苦,他竟笑了。
而躲在回廊朱柱的婉茶却嘴角一撇,噙泪。他原来是为了她!可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傻!那是他的命啊!
纳兰景泰走着,脚底一软,要昏过去,幸亏扶了身边的柱子。婉茶心一慌,想过去和他一起走,可那无异于碾碎了他仅有的尊严。
她就这么看着他一深一浅地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而她的心也随着那脚步点点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