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沈凤城、陆龙华归国已是第三年了。沈凤城夫妇曾多次北上谋职，而沈曾知不愿，想让独子从政。奈何沈凤城不喜欢政治，自小喜欢音乐，在美又修习，其父虽骂其为优伶之种，也无法。当时晋地教育条件不好，更谈不上音乐教育。沈公子的专业是学无用武之地，后来其父说：“你给在省立大学堂谋职，当个教书的。你又留过学，那些没学识、能力的留学生还能学而劣而仕，你是个有学识、能力的肯定也能学而优而仕。你攒够资本，公署段主任自会找你。你历练些也好。”陆龙华又向公公提出谋职之愿，他很不高兴：“我们沈家还养不起你了，你好好的当少奶奶，给我们沈家生孩子才是最要紧之事。女子读书，是为了更好的相夫教子，不是为了抛头露面。”
陆龙华很不快。
她自喜繁华之地，本也不喜欢龙城，看自己丈夫很听公公的话，不悦。她的舅父全家移到上海，她更是神往。上海是金迷纸醉之地，正和陆龙华心思。陆龙华就时常去上海舅父家，喜欢与上海名流交际。舞场、剧院成了她最喜光顾之地，后来索性在上海买了居所。陆龙华花钱如流水的大手笔，让沈家不悦。要不是看着亢氏、陆家的财富，沈曾知非翻脸不可。龙华两地来来去去，沈凤城劝不住。龙华一口一个自由平等，再急了就是她花的是娘家的钱，与凤城无干。一来二去，两人感情出现裂缝。
婚姻本是爱情坟墓。如果婚前还是美好的话，婚后才是真正的。当王子发现原来公主整日不洗脸，当公主发现原来王子打呼噜，他们所面对无法容忍的这件事情就叫婚姻。
沈凤城感到婚姻的无奈。
不过，沈凤城如其父所愿，到了省立大学讲学。又在女子第一师范兼职。他消沉的心，在一群青春可人的女学生面前，融化了。他感到生活的美好。他感到单身的感觉，就象龙华在上海感觉不到沈凤城的存在一样。
他的经历、学识、才华还有不凡的家世和英俊的外表，都让这些女生着迷。他的课很最热门，每一堂都是挤得满满的。只是他的课不是必修课，而是选修课，是美中不足。陆景华很少上他的课，偶尔上也是叫别人拖来的。
他知道陆景华是在避嫌。当他走进校园，与景华擦肩而过时，他心里都会蹦出火花，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十岁。也许这就是恋爱吧。沈凤城感到甜蜜的同时，也深觉苦涩。因为他觉得自己居然和那些大学堂的男生一样，怎么都无法近距离地接触陆景华。他羡慕龙剑鸣，更羡慕那个教物理的年青讲师程科，几乎天天和景华泡在一起。陆景华偏科，物理成绩不好，她一有时间就问程讲师，程讲师本就喜欢爱问的学生，更何况是景华，所以诲人不倦。而在沈凤城眼里，程讲师未婚，也是一介青年才俊，这么天天和景华在一起就不是师生那么纯粹。
他一看他们在一起就象打了五味瓶。
他开始找与景华接近的机会。
一日，龙华在家。他便说：“四华住在师范，平时你也见不着，周六不如请她来家回吃饭。”
“好吧。”
龙华亲自叫景华吃饭。
他们吃的是西餐。景华拘束，她看着刀和叉，局促地学着龙华、凤城的样子。仆人在盘里放了一场豆腐。她就叉上吃。仆人都笑了：“小姐，这是擦盘子的，不能吃的。”景华大窘。待到吃牛排时，她看着龙华、凤城优雅地吃着带血丝的牛排，觉得不可思议。“你不吃吗？”凤城看着景华，景华说：“姐夫，我吃素。”龙华说：“有。”仆人端上了土豆色拉。景华叉上一吃：“生的。”“是啊，这才是优雅的生活。”龙华优雅地把色拉放进嘴里，从嘴角上露出优越的表情。
陆景华几乎没怎么吃。
“当淑女怎么那么好当呢？”饭后，龙华拉着景华，说：“你看，四华，就我穿的这双袜子，也得700元呢。不是法国产的香水我不用，不是瑞士产的手表我不带，不是美国产的衣服我也不穿呢。”
当龙华讲在上海，她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的时候，凤城就崩溃了。他知道龙华故意的炫耀更是逼景华离他更远。
果然，陆景华自那以后，连他的课也不上了。
陆景华自小就不喜龙华，本身景华寒素。
对于华服美食，只能是望之而不得。龙华那一番话已经让她感到自已是个乡巴佬，在她那个堂姐眼里自己或许还不如乡巴佬。
凤城还不想放弃，通过别的教师知道陆景华喜欢在乐房里听音乐。他就资助校方二架钢琴、一张手风琴、一把小提琴。宛扬的乐声从琴房飘过，景华一脸地陶醉。
乐曲毕了，“我弹的好吗，这是贝多芬的月光曲。看来你很爱听。”凤城走到景华身后。“你想学吗？我教你。”
景华还在犹豫，凤城就抓住她的手，按在琴键上，“其实黑白的世界是很令人陶醉的。音乐是有声的建筑，而钢琴乐是西方古典乐中最美的、也是最形象的。当然，中国民族乐器也很有诗意，不过民族乐是写意，而钢琴乐是白描。”音乐也许是很好沟通的语言。对于音乐共同的爱好，让景华、凤城两个世界的人开始有了共响。他开始用心教，景华用心地学。有时遇到不明白的时候，景华甚至会主动去沈家请教凤城。
凤城常站在景华身后，看着她雪白的霜腕落下，常陪着她弹到落日余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真觉得岁月静好。有时他忍不住撩起她前额的散发，景华报给他一个微笑，经常能让他甜蜜很多天。
只是这个甜蜜还是有困扰的。
他在教景华弹琴的第二个月，学校里已经满了流言。
他有一次外出时，被龙剑鸣堵在门口。
“沈公子，你最好不要觊觎别人的未婚妻，否则报纸上会第一时间出现你沈大公子的美名。”
“龙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景华是师生关系，更是亲戚。”
“这个，你给别人说着玩吧。我也是男人，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过，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未婚妻。”
龙剑鸣说完，扬长而去。
沈凤城呆在当地，他不知怎么办。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为了让景华不受流言所扰，他请了修女教钢琴。
陆景华弹得越来越好，而沈凤城对她的思恋越来越深，甚至不能自拔。龙华根本不注意他的变化，有人提醒龙华沈凤城在女人窝里，难免出事，龙华也无所谓地说：“男人嘛，玩玩也就罢了，玩累了，也就回来了。有家世的男人是深谙此道的。他们绝对不会对小女孩舍什么的。”
听的人也罢了，有钱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龙华说这话，也是因为放心凤城，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凤城喜欢的女人是有品的，不喜欢庸脂俗粉。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会喜欢自已的堂妹。
自己的堂妹在她眼里是看不起的，最多在她看来是至多是个乡下妹。哪里配得是沈家的亲戚。她许了龙家，也是攀附了。
双龙巷，龙家。
‘“剑儿，最近你都没接四华，怎么又吵架了？”姑太太问。
‘“不是，是我最近太忙了。”龙剑鸣说。
“哥，我嫂子如花似玉的，你也放心？别让人追走了。”龙剑雪说。
“雪儿说的不正经，可是理还是对的。要不赶紧结了，省得夜长梦多。”姑太太说。
“还是再等等吧。她还没毕业呢。”龙剑鸣说。
“你这么大的，人家的孩子都上学了。还等什么，今年冬订了，明年春天娶。这几天，你也找个人帮你顶一下，叫上四华和我一起买些东西，喜庆的事你总要准备准备。我跟你四舅说不用等到四华毕业。”姑太太积极地说。
“娘，我不想这么早。”龙剑鸣半吞半吐说。
“哥，你是不是变心了？”龙剑雪问。
“儿子，我可是跟你说好了，除了四华，我是不认其他人做媳妇的。那孩子心眼里只有一个你。你不能想别的。民国不讲究一夫一妻吗，儿子，就是你将来发达了，也不能纳妾，我不想见四华受委屈。”姑太太的表态让龙剑鸣也无话可说。
他父亲一去世，母亲就事事为他操劳。他是孝子，也自然理会母亲的感受。他与景华自小订亲，他有时也想娶她过门，可是如果娶了她，他的抱负、他的野心，就会被这个人羁绊。如果景华自己家境好一些，他还会主动。可见陆景华家日驱破落，他已不是当初刚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明白婚姻中门第的重要性。
他把这些心里话，告诉妹妹。龙剑雪也唏嘘不已。在哥哥心中，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
对于这个哥哥，她不能说他凉薄。
可是真因为这个理由，哥哥就想拒婚，也不能成为真正的理由。龙剑雪觉得龙剑鸣有什么瞒着家人。她也觉得景华很可怜。只是她的母亲陆氏，根本想不到这些，已经迫不急待地向陆园下聘了。
知道这个信儿，陆景华就象所有所有待嫁的女子一样，很开心。她悄悄在梦里笑醒，她私下绣着出嫁的新衣。
就象所有在恋爱中的女子一样，她活在云端，被幸福所包围。
她等着，等到寒假。她和龙剑鸣一起坐上了去平城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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