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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件,彻底地结束了陆景华对个人悲剧的思考。东北军的不抵抗,已致东北沦陷。陆氏运到东北商户的煤全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陆景华在公司召开会议。

有人认为东北离平城远,日本人在关外,不必担心。

还有一些人认为防微杜渐,早些转移资金。如果兵临城下,什么也晚了。

杜宇成不以为然,他笑话那些人是胆小鬼,一听风声不对,拔腿就跑。

冯承恩却极力让陆景华早做准备。

景华决定把陆氏的部分产业变卖,换成钱存在上海汇丰银行。陆氏投资中心也由北转向南。平城诸多商户也随着景华这一决定,背井离乡到南方发展。

转眼民国二十六年。

卢沟桥事变给平城敲了一计丧钟。局势发展正如冯承恩所言,北平沦陷。平城这弹丸之地,又将如何。

陆景华和冯承恩一家人吃饭。

饭后,冯承恩带着自己的儿女、宁儿和平城公司总部的技术人员依依不舍地离开平城。他们未来的路很漫长。也许是上天开眼,他们取道水路,经上海,最终转到香港。他们在离开的一瞬,始终记得陆景华的恩德。

“爹,我们会回来看干妈吗?”冯承恩的女儿婷儿问。

“会的,东家就是舍得我们,也舍不得小少爷和她一手创下的家业啊!”

“对啊,我娘还没看过海呢。”宁儿说。

冯承恩默默地求佛:“菩萨,保佑东家平平安安吧。”

因为怕战乱,杜宇成被杜老板叫回了上海。杜宇成回到上海,只见了冯承恩不见陆景华,便知不妙。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只身回到平城。不等进陆园,只见一片火光。火烧得陆园,照得平城的天空象火焰山一般。他的腿一下软了。那时有人救火,有人喊着,有人哭着。陆园占地不小,哪里能救得。不远处,从火光里跑出一个人。韩妈揪住那人的脖子:“吴兴义,你这个千万杀的,敢放火烧死东家。那是谁,那是你的嫂子啊!”吴兴义见韩妈和疯了似的,也不好摆脱。周围的人一听是他烧死景华,围上去就是痛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杜宇成把他打倒在地,冲进陆园,到处都是烈火浓烟,哪里还有景华的影子。只见是风借火势,火借风威,众人把杜宇成从火场拖出。火灭是三天后的事情。往昔的陆园变成了瓦砾场。杜宇成站在断壁残垣处痛哭。他的哭声穿过旷野、青山,“杜先生,你哭小姐也活不过来的。”韩妈劝说。

“我不信,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景华!我的景华!”

陆景雨听了陆园里姐姐的噩耗,一时间呆在那里,生命里种抽空的感觉。他根本无法适应。大批的人地逃难的时候,姐姐早做了准备,可是她并没有走,而是死在了陆园。

陆景雨的泪倾然而下。一只温柔的手帮他擦干了泪水。

“景雨,我知道你心里的痛。你不要忍着。”陆景雨对着那张可爱纯净的脸不再需要掩饰。“碧雪,我真的受不了。她是我唯一在这世上的亲人。”

“你还是去上海,告诉你夫人。”

陆景雨点点头。

陆景雨回到上海,孩子们十分欣喜。幽兰却十分不悦:“怎么不去找小情人呀,回家干嘛?”‘“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想和你吵。姐姐她去世了。”

幽兰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怎么可能?”

幽兰根本不相信陆景华会死。她从情感上强烈地抗拒。

“这一定是造谣!小姐好好的,怎么会死?”

“我也希望是假的。可是老家人来信说火烧了三天,是东西也要被烧化了。他们给姐姐建了衣冠冢。因为烧得连骨头都找不见了。”

幽兰的泪流了下来。

孩子们看着他们夫妻俩悲伤的样子,也默然无声。

如果不是当初小姐出手,幽兰今天只能配个小子或是成了陆五爷的小妾,也绝不可能成为官太太。如果不是当初她的帮助,他们也不可能认祖归宗。更让幽兰悲伤的是,小姐在世时,过得何其悲惨,一天顺心的日子也没有。当年景雨和她虽然却有小姐所说的爱情。不管孩子们多顽皮,生活多苦,日子多难熬,他们都过来了。可如今,她和丈夫的差距是越来越大,她再也不是他的所爱,一切成为曾经。这么多年,聚少离多,她得到的只有官太太的名份。

陆景雨看着妻子,想起旧时的幸福。他们年轻时颠沛流离的岁月,还有他留学时对妻儿刻骨铭心的思念以及刚回国时短暂的幸福。那时姐姐还活着,不幸地活着。幸福对于姐姐和自己这样的陆家人是一种奢侈吧。幸运的是自己得到了。可是又持续了多久呢。他原以为爱不会消失,不会改变。一个人的爱一生只有一次。但他错了。随着时间,陆景雨才发现自己与妻子的距离越来越远。他说的她不懂,她说的他不屑。幽兰没受过教育。她有钱之后,凭着丈夫在政府与军队的关系收贿,还有她天天和阔太太们搓麻将,不管儿女的教育,这一切让他忍无可忍。破镜难圆,这岁月冲淡恩爱的时候,这一道长长的裂痕又如何弥补呢。

几天后,上峰令全带兵工厂设备及战略物资转移后方。他连去吊唁姐姐的机会也没有。

在重庆,他见到了林碧雪和林碧雪自己的恩师林显忠。林显忠很高兴自己的得意门生的到来。在多雾多雨的令人压抑的山城里,自己的弟子是一缕阳光。让他暂时忘记国难当头的痛苦。林碧雪也经常和陆景雨和自己的哥哥骑马、划船,一如往昔的明媚。尽管林碧雪压抑自己的情感,她哥哥林碧霄也看出了端倪。“你喜欢他?”林碧雪微微一笑。“哥哥,你说他爱我吗?”林碧霄一愣,自已任性的妹妹说出的话让他吓了一跳。“他的妻子过几天就到了。”林碧雪幽然地说:“我不想让他两难。”“他如果没结婚,他选择你,我们全家是高兴的。可是他有家室。”林碧霄为妹妹难过。“哥,他要走了。”“什么,上面的人不是竭力不放他走吗?”

“国难当头,你说他能袖手吗?”林碧雪淡淡地说:“这些年他没有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这终于有了机会,他可以实现理想了。可是我很难过。我怕他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林碧霄擦拭妹妹的眼泪。“不会的。他哪会走?”“明天。”“用不用我送?”“不用了。”

微雨濛濛。林碧雪执伞相送。陆景雨频频回首,却没有话可以说出。说什么呢。爱她。他有资格吗?承诺?可能吗?长江的号子响起,林碧雪的影子越来越远。陆景雨的眼泪流下来。

抗战后方。龙剑鸣逃到川中。段芬在逃亡时遇难,孩子也在逃跑时失散了。国破家亡的沉痛,让他纵酒杯歌。一天,他在妓馆遇见一个人。这个女孩子长得特别象年轻时的陆景华。这个女孩子弹得一手好琴。当龙剑鸣问她的身世的时候,她只说自己是平城人。当日久月深,龙剑鸣成了她的恩客时。她才告诉龙剑鸣自已叫陆宛华,被哥哥所卖。龙剑鸣取出当年和景华在一起的合影,她哭了。她也拿出她还是婴孩时,陆家留给她唯一的一张全家福。龙剑鸣才知她是陆五爷的女儿。五爷死后,景沚恶习不改,嗜赌成性,赌得没了钱,把宛华卖了。景华当年也曾找过,却哪里有她的消息。龙剑鸣也感叹出身于世家的陆宛华竟能沦落风尘。他为宛华赎了身,娶了做妻子。宛华从良,做事本分,让龙剑鸣也收敛了很多。

有一日,他在朋友家看见一个家庭教师,正教朋友的孩子弹琴。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活着的陆景华。龙剑鸣是亲自参加过景华的葬礼的,他是亲眼看到陆园被火烧后的狼藉之景。他也深信景华死了。但眼前的女人活活地象景华。他四处打听才得知,这女子姓何,是北边逃过来的。丈夫姓许,是一个教书先生,最近卧病在床。也许是内心的一种情结作祟,他找到了这个女子的家。破败的屋里黑洞洞的,什么陈设也没有。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也看不分明。当他开了灯,面如菜色的男人咳着问他:“你是谁?”龙剑鸣一看,“浩泽。”男人说:“我不是什么浩泽,先生,你找错人了。”二人正说话,门外跑来一个小女孩,高兴地叫:“爹,娘回来了,还带回鸡蛋呢。”女子进门,看屋子里有客人,忙倒水。借着灯光一看,布衣荆钗的女人,不是景华是谁。许浩泽已看出龙剑鸣惊讶之色,忙说:“杏花,我饿了。你去做饭吧。还有不让妮儿乱跑。我和客人说几句话。”

“好。”

女人带着孩子退出去了。

许浩泽方说:“不管过去景华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你都忘了她吧。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何杏花。”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她连我也认不得了。”

“我告诉你,你不要再打扰她,不要在我们的生活里出现,行吗?”许浩泽恳求龙剑鸣。

“好吧。”

“那天一场大火,把陆园烧了个精透。我冒着火,把她救出来,可是一不小心,一堵墙倒的时候,我躲过去了,景华脑袋磕着了。我背着她逃出去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在陆园?”

“我只是想看看她,明知道得不到她,也只想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没想到陆园会起火,更没想到她会出事。”

“你为什么不回南洋?”

“南洋回不去了。那年日本空袭菲律宾,我的父母遇难。公司也因战争不能开了。我本想带着钱回国,以图东山再起。可是回了平城,景华是那个样子。为了救她,我带她去了很多医院治疗,花了不少钱。后来日本鬼子占了中国大半壁江山,我就带着她一路逃,钱就不多了。路上又遇过土匪,到了重庆,是一分钱也没了。”

“那么,那个孩子是你的?”

“是个孤儿,我和她捡的。”

“浩泽,你太自私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景华真相。你不知道景华有亲生的孩子吗?宁儿在香港,等着景华都望眼欲穿了,你这样做不是太自私了吗?”

“是我自私。”许浩泽冷冷地对龙剑鸣说:“因为我爱她。就是宁儿也不能阻止我的爱。如果景华知道真相,会为宁儿离我而去。当年是,现在亦是。我不能再失去景华了。所以,你不要劝我。剑鸣,我们都是劫后余生的人,你放过景华,也放过我,行吗?”

龙剑鸣点点头。如果景华恢复记忆,那些旧事的折磨会让她生不如死。

这样,也好。

忘了她,就象忘了一朵清晨开的花。

忘了她,就象忘了春日里的飞燕。

忘了她。

而自己忘不了。

但她却彻彻底底地忘了他。

不象忘了花,而是整个世界里不曾有过他的存在。

龙剑鸣走的时候,女人拉他吃饭。他谢绝了。他从未想到时光会让陆四小姐会变成一个邻家大嫂。她此时落魄、朴实无华而充满了温情,与当年一脸悲伤的景华判若两人。他步子想走得更快一些。他怕自己落泪。但他还是停下来,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声“四华。”

景华,景华,锦上添花。陆四爷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这个锦上添花的女儿最终成了荆钗蓬门的女子。她并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巨额财富。汇丰银行的那笔存款的密码,她忘了。她忘了那把开启宝库的钥匙。

陆景华,民国暮世贵族的一朵挽花,凄凉、美丽而不可方物。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她要的只是和一个人白头偕老而以。而那个人,她的表哥,龙剑鸣,终是负了她。而她的老师,也是她的姐夫在她痛得不能再痛的时候,占有了他。她的姐夫,沈凤城连一个妾的位置也没有给她。最终为了陆园,为了家族,她嫁给了一个无赖二世祖吴兴强。她的情,她的爱能被淹没吗?

当那一天满园的烈火烧起来的时候,谁为谁哭。以为权利是爱吗,当龙剑鸣执另一个女子的手时,他的眼里满满的爱,因为她像她。当有人要威胁她时,沈凤城宁可手染血腥,因为他爱她,不惜下地狱。这是爱情吗?

如果是,为何那样苦,如果不是,为什么放不下。

那个女子,那个她,那个一笑方华的女子。

可她终究不是她,不是那个女孩子。

她已经是平城最大的东家,是商人。她计较、她吝啬、她无情,只是有时她也累,谁能依靠呢?

也不是没有,只是曾经沧海之后,她已无力去爱。她爱的只能是钱,是儿子,是家业。只是这种爱能久吗?

当战火燃到平城之时,这种爱也无法持续。陆园上空,断肠琴响起。她抛下倾城的财富和关于财富的秘密。陆园的烈焰吞没了陆氏子孙的贪念。

她是死,是活。没人知道。知道的人永远不愿望告诉她这个失忆的人,因为怕痛。那个人叫许浩泽。从一晚看烟花开始,喜欢上了她,并希望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也许她已经不漂亮,可她依然是他心中最美的风景。

“剑鸣,爱有时是放手,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告诉所谓的过去。”许浩泽说。“难道不告诉她她的儿子在哪儿?”“不能,因为我也很自私”许浩泽冷冷的对他说:“就瞒她一生一世吧。”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龙剑鸣想起关于陆景华的过往,也许她现在这样最好了吧。和一个人相守,过着最普通的生活,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奔波。

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般般皆交付,柴米油盐酱醋茶。

也只有唐伯虎这首诗可以言景华现在的状态了吧。

龙剑鸣的眼泪倾然而下。

就是妻离子散,也未曾让他如此难过。

因为世上已没有了爱过自己的陆景华,有的只是一个邻家大嫂何杏花。

------题外话------

亲,文行至尾,给花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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