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尘入内便见一旁血池,一室血腥,浓眉深锁,娃娃面孔显现难得老成,看了地上女子一眼,近前为她把脉,片刻之后起身言道:“她面上不过二十六七,实乃四十开外,想必是用人血练得驻颜之术才能保得这等年轻貌美,为了驻颜,居然用活人放血,真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曼罗被三少一阵掌风打致内伤,扶着一旁金柱坐正身子,发出一阵惨然狂笑:“有人爱钱,有人爱权,为了敛财,为了夺权,罔顾性命,发动战争,哪个不是连累无辜,搞得他人家破人亡,尸横遍野,本宫不过是爱美,杀了个把人而已,有什么错,死的那些不过是些乡野贱民,他们有幸能够得到本宫恩宠,有机会为本宫的美貌牺牲自己,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否则他们哪儿有资格享受沧澜最高等的海葬,得以前往天神所在的极乐国度!”
时雨进门看见凤歌所穿的衣裳,就觉一阵眼熟,原来是因为与曾经遇到的废船上的干尸所穿内杉相同的缘故:“你说海葬,那我们在苦海上遇到的废船上的二十几具干尸都是你的随侍?”
“没错,每隔五月本宫就命人将那些个干尸放在船上漂流苦海,那是本宫的赏赐,是天恩!本来姬凤歌也能享受这份荣幸,是你们破坏了这一切,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话音刚落,曼罗从身上摸出一枚竹哨,一阵尖利哨声响起,四周立刻出现一干灰衣男子,虽然只有七人,却身形巨大,力量惊人,上官、时雨他们迎战而上,却应付得万分吃力,对方的动作虽然简单木讷,但粗壮如树,坚硬如铁的四肢打在众人身上每一下都能听到骨头‘咯吱’的声音,仿佛与他们交战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能够自由行动的铁人。上官看着对方呆滞的眼神,大喝一声:“他们是药人,没有知觉不知痛痒至死方休,打他们的咽喉,那是死穴。”
因为上官的指点,七个药人在众人合力奋战之下,终于倒地而亡,曼罗惊恐的看着在场之人,虽然都负了重伤,却没有一人倒下,对着他们满腔愤恨:“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本宫自问与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定要与我作对!”
上官猛一身正气,当先出来回答曼罗:“像你这等毒妇,人人得而诛之,还需要什么理由,就让我来送你一程!”说着便要上前,却被突然拦在面前的绝色身影吓了一跳,只见凤歌带着一抹危险笑意望向自己,眼中燃着熊熊火苗,厉声喝令:“这女人是本公子的,你们谁敢动她!”
锦飒一脸新奇围着凤歌转了两圈,而后讥诮笑道:“怎么数日不见,咱们的姬大公子换口味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老太婆了!”
“少贫嘴!”凤歌骂完锦飒便步到曼罗面前,嘴含笑意,蹲下身去,一脸温柔望着面前女子。
曼罗痴痴的望着那张绝色面庞不由自主轻喊出声:“艳绝。”
凤歌收起温柔清澈的笑容,扯起一丝森然冷笑,居高临下冷漠的傲视此刻早已不复往日光鲜的太后,冷情的话语脱口而出:“不要再叫我艳绝,我不是什么艳绝,我是姬凤歌,睚眦必报的姬凤歌!”
“呵!”曼罗苦笑,他说的没错,艳绝不会有这般冰冷的眼神,他是恢复记忆的姬凤歌,曼罗低头露出一丝决绝的笑,无论你是何人,本宫说过,你都改变不了今夜要死的命运。
曼罗突然就地蹦起,一个龙爪手瞬间掐住凤歌咽喉,又一个反手将他挟持胸前,怒视殿中众人,出言威胁:“谁敢过来,我就先杀了他!”
“姬公子!”上官等人急道,想要上前营救,却碍于曼罗搁在凤歌动脉旁的锋利指尖。
“哈哈哈,姬凤歌,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只要我的指尖轻轻一划,你那些特地赶来救你的伙伴就会亲眼看着你变成干尸死在他们面前,你说他们会有怎样丰富的表情,想来一定非常精彩。”曼罗受创倒地之时,乘人不备服了国师给她的保命丹药,瞬间回复了体力,甚至感觉内力不断涌出,真气翻滚,功力大增,而后寻找机会伺机而动,没想到凤歌竟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便挟持住他威胁众人,拖延时间,等待巡视侍卫发现这边情况前来救援。
就在众人忧心曼罗真会落指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想起。“动手之前可否请太后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众人看向发话之人,正是立在床边一身男装打扮的水儿。
曼罗如同看着怪物一般看向水儿,一脸吃惊,救命恩人危在旦夕,她还有心去管别人,倒是让她好奇此人究竟在想什么:“我没见过你说的那个金发金眸之人。”
她一说金发金眸,众人了然水儿定是发现了关于锦岚的蛛丝马迹,难道当日之事与这太后有关。
“一月之前国师是否离开过沧澜境内?”
“没有。”国师曾交代此事不得说与他人知晓。
“国师杀人,是否死者胸前必会留有黑色掌印?”
“没有。”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为何他也知道,难道他们是为寻仇而来。
水儿轻笑一声,眼带同情看向红衣女子。曼罗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注视,不满的叫嚣:“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说的话很好笑么?”
“我是笑你被人利用,还在帮他隐瞒,所以有些同情你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曼罗凤眼微眯,阴沉着面色死死盯着水儿不断开合的双唇,而后双眉越蹙越紧。
“不怕直言相告,我等数人是为了找寻英雄大会之时杀死赤炼派掌门的凶手才飘洋渡海来到沧澜,而天邪教主也就是天神大人便是此案的首要疑犯,我等追他至此他不会不知,凤歌是谁他更不会不晓,可他没有将他杀死,没有将他囚禁,而是将他送到你的凤床之上,自己匆匆回教,是何用心,用意为何,我想不言而喻!”
水儿之言让曼罗惊醒,痛心疾首言道:“你是说,他已然察觉你们的到来,利用我来引开视线,拖延时间好让他回教准备,最好我们能够两败俱伤,他渔翁得利?这不可能!”
“若非如此,他为何要当众将凤歌送给太后,还选在‘七夜宫’侍寝的后一日,就是有意让凤歌在太后手中的消息能够传播出去,让他的同伴找你要人,若是凤歌死在太后手中,我等为他报仇杀了太后,他更可以公然以此为由,给我们安上嗜杀沧澜太后的死罪,而后赶尽杀绝。”
“哈哈哈哈,枉我曼罗贵为一国太后痴恋与他,为了回复往昔容颜,不惜双手染血,丢弃人心,炼就驻颜邪术,更是助其天邪发展沧澜各地,拥他国师尊称,让其受得国民爱戴,却原来不过是他手中弃子一枚,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哈哈哈!”曼罗的笑声在空旷的宫殿上方回绕,带着绝望,带着苍凉,带着心死,声声泣血。
随着笑声渐止,原本挟持凤歌的右手缓缓落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火红的身影如凋落的鲜花般飘然倒下,被一旁站立的凤歌拦腰抱住,跪坐在地。笛尘立即上前查看,而后抬头询问:“你吃了什么?”
倚在凤歌怀中,气若游丝的曼罗费力的扯动双唇,断断续续道:“国师 ̄给的 ̄保命丹 ̄”
“保命丹只能暂缓你的内伤,保存元气,怎会激发你的内力,瞬间功力大增,你还吃了什么,或者最近吃过什么?”笛尘疑惑道。
曼罗从腰间取出一粒丹药交到他的手上:“这是 ̄国师给我的这月的驻颜丹。”
笛尘将丹药放到鼻尖一闻,面带不忍的望向曼罗:“这丹药之中加了‘幽昙’的毒汁,还掺杂了其他几味有毒草药,若是单服倒也无碍,可一旦遇到保命丹中的‘续命草’,便成为瞬间提升内力,凝聚元气,用于短时爆发的夺命丹,既是剧毒之药,无解。”
听了笛尘之言,曼罗万念俱灰,反倒一脸平静,不哭不笑,就像没了灵魂的傀儡娃娃,许久之后,才缓缓倾吐数语:“他连一条生路都不给我 ̄”
而后抬眼望向身边之人,没想到自己死的那刻,却是躺在被自己挟持的人质怀中,而自己一心护着,爱着的人却千方百计想要杀掉她,她居然为了这么个男人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说的对,她就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毒妇,这样的下场倒也适合自己,只是 ̄,曼罗颤抖着左手用尽全力抚上凤歌面颊,眼含歉意:“对不起,你的脸 ̄!”
凤歌看到如今的曼罗原先的满腹恨意也随之淡化消散,反倒怜惜起怀中的可怜女人:“我不要听对不起,我还没报毁容之仇,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给我坚持住!”
曼罗眼中噙着热泪,就算知道了国师利用自己,毒杀自己,都未有一滴眼泪的她,却因为凤歌的一句关怀眼中闪动莹莹光泽,原来这个世间还有人关心自己,真好,可惜要让他失望了:“恐怕,恐怕不行了,来生吧,来生我一定偿还!”
“什么来生,本公子从不相信什么来生,笛尘,难道就没有办法救她吗?”凤歌急着询问一旁的萧神医。
笛尘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摇头轻叹,突然想到上官冷情,他是毒尊世家少主,最懂毒术,不知他是否有续命良方,便把目光投向他处,上官近前几步,为曼罗号了号脉,而后答道:“除非有天雪山的至宝‘雪娇兰’,否则这么重的内伤,加上这夺命的几位毒药混合而成的致命剧毒,根本无解,若是‘寒冰玉枕’还在,倒是可以解毒,只是一样鞭长莫及,一样踪影全无,她又命在旦夕,就算我们能够找到,她也早已香消玉殒。”虽然他是毒尊少主,但也并不代表他就能解天下间所有剧毒。
“算了,这是曼罗的报应,天命不可违 ̄”说罢,曼罗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浸染了凤歌身上的真丝绸杉。
曼罗的眼帘逐渐无力的垂落下来,眼看就要合拢之时,最后见到那个青衫少年向她走来,挡住了月夜银辉,投影在半蹲的四人身上。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那人,凤歌黯淡的眼神突然闪现希望之光,对了,还有她,若说还有谁能救此刻命悬一线的沧澜太后的话,世间唯有一人——无水。
其他两人见到水儿突然站立身前,不明所以,只见她从腰间拿出一颗金色糖丸一颗白色糖丸放入曼罗口中,而后轻拍胸口一掌,糖丸顺着喉间滑落曼罗体内,半柱香后,曼罗那紧闭的双眸慢慢开启,惨白的面色恢复白皙,黑紫的唇瓣渐变红润,这些变化都在肉眼能够清楚分辨的情况下迅速的发生着,看的医毒二人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在场之人目瞪口呆,笛尘、上官立刻拉过曼罗一边一手,把起脉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眉头一人渐锁,一人渐开,但却同时仰望此刻在他们眼中仿若神人一般高大的水儿,同时说道:“她没事了!”
曼罗醒来便觉一身轻松,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一般,但站立在前的青衣少年和身旁的几人,都揭示着这一切确是事实,但她不是就要去到另一世界,怎么又回来了,还如同没事发生一般。
水儿站立曼罗身前俯视地上之人:“我帮你逆天改命,重塑新身,只为了告诉你一句,姬凤歌的债是我无水欠他,勿需你来偿还!”
凤歌听得水儿之言,心跳加速,眼神炙热如同熔岩,似要随时将周边之人一同熔解其中一般,那瞬间开放的笑颜映着脸颊上的血红,仿若娇艳的映山红花开遍这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直至伊人心中。
笛尘急不可待拉过水儿询问:“那是什么,我是指你给她吃的糖丸是什么?为何,为何她这么快就能康复!”
“那是‘金盏丸’和‘化零丹’,可解天下奇毒,化尽百年内力。”水儿话音刚落,就听凤歌一声惊喊:“你的脸!”众人望向曼罗方向,便见她的容颜瞬间衰老,眼角出现细纹,容貌虽未改变,却没了原先那般妖艳,曼罗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到自己变化后的面庞,却无太大反应,容貌是否美丽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金盏丸’能去除她体内任何毒物,自然也就消除了驻颜术的功效,从此刻起,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年过四十的沧澜国太后,算是偿还她过去的罪孽。”水儿向着众人解释个中缘由。
凤歌起身面对水儿,惊喜道:“原来那两颗并非糖丸,而是药丸,那你给我吃的那两颗有何功效?”
“你是说它们。”水儿重新取出与当日一模一样的两颗,“这颗红色的是‘蔓山红’绿色的是‘幽兰香’,是让太后长满红斑,突然晕倒的秘密所在。”
“可吃药的是我!”凤歌觉得水儿的东西都好新奇,他也算了解天下百毒,却从未听过它们的名字。
“服下这二味丸药,便会将药效藏于服药之人体内,慢慢散发出来,是用以防身之物,若再加上激烈运动,加速体味散发,药效越佳。”水儿回答凤歌疑问之时,上官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一把抢过水儿手中的‘幽兰香’放于鼻尖轻嗅了两下,双眉深锁,眼神复杂,望向水儿不确定的问道:“我腿上之毒是你解的?”
“是”同样直言不讳。
“马松镇的那晚,你故意邀我同床,就为了让我在毫无防备下中这迷香,而后为我去毒?”
“没错。”
“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官神情激动的将水儿一把拥入怀中,原来是她治好了自己,自己一直疑惑为何长留体内的毒素突然消失,明明出发之前还曾细细诊视,脉象亦无变化,怎么一到范家堡就好了,原来是她,真的是她!
“没有必要。”水儿只是淡淡的四字。
“什么叫没有必要,明明就是很有必要!非常必要!”上官冷情已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真想打开这个丫头的脑壳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说没有必要告诉他这当事人,难道她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吗?
水儿从上官怀中退离,面无表情望着他道:“我又不求你以身相许,何必惹那麻烦。”
“额!”上官冷情挫败,为何她会知道自己将要出口之言。
水儿取过被他夺走的丹药连同‘蔓山红’放回腰间,取出那个袖珍小盒,沾了一点乳白色的膏药涂抹凤歌面颊,膏体迅速渗入伤口之中,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结痂,看的一旁笛尘两眼冒光望着水儿手上之物,水儿知道他又有疑问,不待其开口,便解答道:“这是‘雪泥’,乃是天雪山另一至宝雪蚕制成的疗伤圣品。凤歌面颊的伤口连着涂抹三天便可痊愈,不留一丝痕迹。”
“为何你身上的丹药,笛尘从未听过?且都如此神奇,就拿那‘金盏丸’来说,恐怕就是‘雪娇兰’也未必有这般快的药效,这等天下奇珍,为何无人知晓!”笛尘问出在场众人心声。
“因为这是我爹闲来研制的玩物,乡下人的东西,上不了台面。”水儿说罢丢下错愕的笛尘,转向曼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