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一团的乌云从四周飘来,慢慢地在中央积聚,形成黑压压的一大片。那无尽的黑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带着几丝细雨,落在地面,很快又消失殆尽。
没多久,那零落的细雨,也逐渐急促起来。一滴方落下,下一滴已迫不及待,那豆大的雨点来势汹汹。墙角探出几株小花,在风雨的摧残下,焉了脑袋垂在那儿。那斜斜的雨线,风吹过,有少些飘进了屋子里,打湿了跪在门口的人的后背,可那几个人却恍若未觉。
屋子里,亦是如同那乌云一般,黑压压的一片。
那跪在地上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用袖子抹着眼角。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合着理儿也该哭一哭。
甘巧巧被迫跪在最前面,耸拉着个脑袋。
方才还在喜房里大口吃着肉,这会儿已换上了纯白的丧服,从新嫁娘变成了新寡妇。这转变未免也太快了,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也超出了她能力的接受范围。
“大哥啊,你怎么就去了呢?我们说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你怎么就弃我们而去了呢?”跪在甘巧巧左边的那个老头,突然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吼,着实把甘巧巧给吓了。
“大哥啊!想当年,我们白手起家,一起拼搏,往事还历历在目,你却……”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甘巧巧眼角瞄到他的模样,狠狠地恶心了一把。
不露痕迹地往右边挪了挪……
“大哥啊!大哥!啊……”右边那个老头也不甘落后,那哀怨的哭泣声更胜前者,抑扬顿挫,绕梁盘旋,久久挥散不去。
“大哥啊……”
许是被这两个人给传染了,其他人也开始哀号起来。
甘巧巧瘦小的身子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面前又是那阴森的灵柩,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说真的,她虽是与那季老爷拜了堂成了亲,名义上是她的夫君。可是,她连他的面也没见过,他就两脚一蹬,没了!
挤了半天的眼泪,愣是挤不出一滴来。
话说,当时喜娘冲进来时说的那句“季老爷……归天了!”当时,甘巧巧想了好久,才大致猜测到那季老爷,就是她刚拜过堂的夫君。结果,就这么没了?会不会太快了些?
喜娘速度很快,招了外头守着的粉蝶和绿袖进来,关上门,从一个貌似是嫁妆的箱子里,捣鼓了好一阵,竟然拿出了四件白色丧服,顿时把甘巧巧给吓了半死。
如果不是粉蝶告诉她,其实季老爷本来就已经半个脚跨进棺材的人,她还以为是喜娘和丫鬟串通了把那老爷给……办了的呢!
她们换好丧服赶到大厅的时候,屋子里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本来大红的喜字,早已不见了踪影。换上了白布。见着甘巧巧过来,屋子里那些跪着的人,自动地让出了一条道。甘巧巧胆战心惊地走到最前面,也跪了下来。
瞬间有一种很强烈的被算计了的感觉!
季氏家族,是北城很有名气的商贾之家。
当年先帝爷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落魄皇子时,因被当时的太子陷害,流落在外,还要时刻小心太子派出的杀手的追杀。有一次,先帝爷受了伤,艰难地逃跑到了一座破庙,恰遇半途休息的季老爷和他的侍从。
季老爷慧眼识珠,瞧得此人虽落魄,却气度不凡,便施以援手,先帝爷才逃过一劫。
后来,先帝爷与太子之间的皇位之争,中间也是得到了季老爷的钱财支持。所以,后来先帝爷登基之后,就亲自为季府开的芙蓉楼题字。有了朝廷的庇佑,一般人才不敢去招惹季府名下各处产业。
季老爷年轻时,走南闯北,结识了许多江湖朋友。而此时跪在甘巧巧左右的两个老头,就是季老爷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季世文和季世武。表面上是风风光光的季府二当家和三当家,可是季老爷在世时,并不很待见这两个异母的弟弟。
当年季老爷打拼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可是没少落井下石。前翻说的话,看似兄弟情深,也着实的恬不知耻。
季老爷死的突然,但是他尚有三子二女,这财产怎么算也算不到这两个“情深意重”的弟弟身上,难为这两人煞费苦心。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柳家二小姐,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正牌季夫人。
此时,甘巧巧低垂个脑袋,有些昏昏欲睡。
跪在地上的季世文和季世武,想是哭得没泪水可流了,终于中场稍稍停歇了一下。
季世文往身后瞧了一瞧,突然怒道:“至晨呢?还有至林、至羽,怎么连玉漱和玉歆也不在?太不像话了!”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那季世武听得二哥这么说,也转过身去,果然不见那几个孩子的踪影,问道:“管家呢?”
只见从门外匆匆跑来一个人,浑身衣服湿透湿透的,脸上尽是焦急之色,他就是季府的管家季远之。
他进门便跪了下来,说道:“启禀二位老爷,大少爷自从听闻老爷要娶柳家二小姐,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回家了。小人已经遣人去叫了。至于二少爷说是出去游玩散心了,至今也联络不上他。三小少爷,前些日子着了风寒,被接到静宜师太那里修养了,已经派人去接了。”
“那小姐呢?”季世文听着管家的禀报,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打算。
管家还未开口,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铃铛声由远而近。
一头秀发被雨水打湿,湿答答地贴在衣服上,额前的刘海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一双美目,此时红红的,想来刚哭过。带着一身的怒气闯进屋子,对着那些个跪在地上的人,娇喝道:“谁是柳眉音?”
没人应声,可是大家伙儿的目光不由自主齐刷刷地朝向同一个地方。
甘巧巧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未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