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
“既然敢硬闯宁王府,要么你有一颗赴死的心,要么……你有相当好的筹码可以打动本王。但看你适才向本王呼救,这下又来讨药,自然不是赴死来的,也就是说……你是后者。而足以与本王谈条件的,也只有两个可能了,一、利益,二、把柄。说吧,你来,是利诱,还是胁迫?”
帘的那一边,斜卧的人意兴阑珊,甚至昏昏欲睡打着哈欠,似乎对利诱抑或胁迫二者皆不感兴趣。
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这见与不见没差,隔着密不可见的帘子,连他的后脑勺也瞧不着。
不过怎么着也就是人一个,实在无法理解先前那大娘吹的——他们宁王殿下就是隅国的神。
榻边站着一人,虽然隔着竹帘看不真切,不过是穿白衣服的,大概……高高瘦瘦的,那身板子倒是站的直,不像是随身伺候的小厮。
能立于苏护帷帐外的人,关系怕是非一般。
“是利是胁,但看王爷如何看待了。当然了,如果是站在孟如是的角度,这是合作,是互赢,在王爷的理解里,大概觉得利字更为恰当吧。”
如非必要,她也不愿用威胁的方式强人所难,一来这关系一开始便有了裂痕,先未退敌,便招了后患。
若是结为同盟,共谋福祉,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至少少了一分被身后之人捅刀的危险。
但,世事难料,而且很少尽如人意,她知道自己能给予的很少,这暂时看来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只怕打动不了大胃口的狼虎。
若是最后,到了必要关头,她便是不愿,也必须走这下策。
苏护爱才,她只能把安迎摆上台面了。
“合作吗,说说看,是什么样的合作,对本王又有何益处?”
孟如是勉强点住手腕处的血脉,不让毒气继续内侵。
安好的手轻抚腰间的香包。
其实,她不是没有救命的药丹,只是毕竟好友不在身边,若是随随便便用完了这应急的宝物,日后更大的危险还在等着她,身边可没有第二个夏侯瑾给她炼药,到时死了可就没得她后悔的份了。
既然毒是苏护的人下的,那他定有解的法儿。
“既然是谈判,那王爷是不是应该先为在下解了毒再详谈,让客人随时有暴毙的可能,难道这便是宁王的待客之道?”
“听完了你的合作大计,本王自有决断,到底该不该把你当成客人。”
可恶。
狡猾的程度果然不亚于安迎,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如是不由有些担心,看来苏护这人是软硬都很难服的。
孟如是长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绪,这才摘下腰间配剑,置于地上,而她的人,也屈膝而坐,姿势给了对方足够的恭敬,同时还不失气节,不卑不亢。
“在下姓孟,名如是,自随国而来,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办,而且希望王爷能施与援手,若是事成,孟如是答应王爷,只要是王爷之请,孟如是手下的赤水十二师愿为王爷效劳,次数为三。”
“随国,孟如是,赤水十二师。”那边的人喃喃,似在追忆,似在斟酌,“啊,我好像知道你!国相府的三公子,随国双杰之一的孟三少。”
略显夸张的调调。
有种明明早知却故作惊讶的矫情。
“嗯。”
那人喉间震了震,不知是笑,讽笑,抑或是哼声。
“本王知道你,年少有才,小小年纪便被隔壁的大将军相中,作为接班人训着,初战告捷,至今仍无败绩。想我大隅,这些年来也只出了一个烈优,担得起这战神之名,如今,你倒是青出于蓝,不到火王的年资便得此小战神之称誉。”
“不过,你这十二个师,本王尚瞧不上眼,这可怎么办呢,孟三少?”
蝎子。
他苏护就是只蝎子。
找着缝儿便猛蛰,蛰出更好的肥水,也逼得她不得不一点点将实情挤出来。
“还有,若是宁王的劲敌手下少了一员大将,不知道这算不算对他们沉痛的一击?”
满室寂然,是让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唉,不知道为何,她真的不太愿意告诉他,她的身世,不过有那么一瞬她也会想,被传得神乎其技的宁王,会不会早就对她的身份了若指掌。
多心罢了,当年的事,孙氏余孽全灭的真相,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知晓,而苏护当时不过也是大不了她多少的孩童,若是真通晓天下事,那便不是神乎了,怕是通天神童吧。
“这话可以往下说,只是在场的人有些多了。”
孟如是直勾勾盯住立在床边的人。
隐卫怕是不能让他遣退的,毕竟是从不离身的习惯与安全保障。
只见榻上的人动了动,大概是摆摆手,床边的男子便退了出去。
撩起的竹帘,可见里面榻上那华美至极的金丝被铺,以及那人斜躺的慵懒背影,很明显是和衣而眠。
再看优雅走出的白衣男子,潺潺如流水之姿,风流倜傥,一睁眼,似是春过,一闭目,似是冬回,单看这点倒是瞧着舒服。
只是这人面无表情,连半分客套的笑也没有,应该是不好相处的主。
他放下帘子,本已是高人一等的身高,因孟如是这一坐,显得更为高大。
此刻他正以一种淡薄的眼神睨着她,那目光说呆不呆,说精明也不精明。只是他的瞳仁跟瞳孔颜色差别不大,全是漆黑一片,就像个吸盘一样,有一种天生的恐怖感,很难让人从他的眼神中窥探其心。
步至孟如是边上时,孟如是只觉周身似乎结了一层冰晶,还有他脚下踩过的路,也似结了冰的湖。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但即便再本事,你的要求若是再多一点,本王怕是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
言外之意是,若是她再提出让隐卫也离开的话,那便别怪他辣手无情么?
孟如是闭上眼。
也罢,横竖她这遭上汴京也会搅乱一池浊水,苏护知道她的身份也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发制人。
“除了国相养子,我还有一个身份,一个不被容于世间的身份。”
“我是,被你们九司罢黜的废帝,秦帝孙奈之女,前名孙婧。”
曾被人耻笑,天下间最可笑的存在,可怜又可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