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得收敛，懂得审视实事地退步和忍让。前者是为了更好的自保，后者却是只属于佟忍冬一个人的特权。那个他人眼里一直被坚冰包围的顾工，顾总，在佟忍冬的面前，只是个因为爱而不得卑微祈求的男人。
顾半夏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恨那个胡乱伤害佟忍冬的自己。
因为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她。
“放开吧。”忍冬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说。想到刚刚这个男人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嫌弃你。”
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掌温暖，虽然很舒服却依旧让她有些不快。只是，现在却不想再说这种话，伤害这个语气小心的男人。
黑暗渐渐散去，忍冬感觉到了光线，却还是犹豫了一会儿等自己适应了之后才缓慢地睁开了双眼。比起刚刚醒来的时候的模糊，已经好了很多。她看到头顶的灯慢慢变得清晰，常常的灯管，有些昏黄的光线像极了以前教室里的灯。医院里的天花板有些年头了，看得到泛黄的痕迹。她直愣愣地这样躺了十几秒，身边的男人除了轻微的呼吸声以外，仿佛不存在。
终于还是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向他。
眉眼间是无法掩饰的憔悴，连一直注意搭理的仪表似乎都无暇顾及，甚至看得到冒出来的青须。一双眸子却是黑得发亮，察觉到她的目光之后就没有把视线移开。甚至嘴角还渐渐泛出笑意来，让这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忽略一旁的西装，忍冬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每个女孩曾经梦想过的穿着白衬衣的帅气男友。
“佟佟，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叹了口气，似乎是两个人平静的对视给了他一点勇气，半夏语气自然了不少，却没有再触碰她，尴尬地抬起手又放下。
“我是怎么了？”忍冬避重就轻地问，她自己也从没有出现过晕倒这样的事情……
“你是贫血。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半夏解释道，“给你输了液也不见醒来，后来害怕是别的什么病的征兆，所以我才摆脱医生把仪器安上以防万一。”
忍冬暗自好笑。不过一个贫血，看她刚醒来的那个阵仗，别人大概还以为是什么刚被抢救过来的重症病人吧。
“你不要小瞧了贫血。医生说你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我已经帮你跟JN设计那边请了假，一会儿输完液先送你回家休息几天。”半夏顺畅地说，仿佛他做的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
“顾半夏，你不用管我，回去上班吧。”忍冬这才注意到外面大亮的天，这显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而半夏的样子更显然，他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去上班。
“你需要有人照顾。”
“那么帮我叫芊芊过来，她可以照顾我。”忍冬坚持道。
“她也要上班。”半夏立刻反驳。
“没关系，我想她会愿意为自己的朋友请假一天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半夏有些憋屈。
“我也可以……”
“你的公司需要你，顾总。”忍冬似乎对这个男人的黏糊有些忍无可忍，加重了语气。
没有想到半夏却是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似乎得到了什么意外惊喜一般，声音都清澈了几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上班。不对，我先帮你叫李芊芊过来，然后再走，好吗？我会好好上班的，不用担心我。佟佟。”
整个人仿佛突然间放松了很多，嘴角的笑意也有些控制不住。半夏就这样在忍冬有些纵容的神情中用得意的语气叫来了李芊芊，然后在对方疑惑又是气氛的眼神中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这大概是两个人重遇之后，半夏最开心的样子了。忍冬不禁想。
“虽然看你的样子的确很糟糕，不过既然那个无比紧张你的顾工都轻易离开了，我想我可以先从头开始问了吧？”李芊芊笑得不怀好意，一屁股坐在了忍冬的病床边，“正好等你说完了我们也可以回家了。”
忍冬瞄了一眼还有很多的点滴，笑着摇摇头：“恐怕等我说完了，我们还要等很久。”
“不要跟我扯什么你们以前就只是认识的鬼话！老娘不信！”李芊芊在他人面前很少这样粗鲁的说话，因为这和她优雅艳丽的都市女白领形象不符合。当然，也有那种狗血剧情下泼妇骂街般的白领，李芊芊更是不愿意做其中一员。不过在忍冬面前，却是有些口无遮拦地随心所欲。
忍冬伸出手揉了揉额角，想要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真的到要说出口的时候，她才觉得言语是那么苍白无力。说着说着，才发觉原来她和他的回忆有那么多。一点一滴她都还记得那么清楚。
不去回忆，从来都不代表它就会随着时间消散。
李芊芊的神色也渐渐褪去最初单纯的兴趣，变得有些严肃和认真。偶尔在忍冬陷入回忆停顿下来的时候，她也不催，只是帮忍冬去调整一下点滴，然后自己皱着眉头放空一下。她也需要消化一下，这个和自己的好友完全不搭的故事。
“然后呢，我就拿了他父亲的钱，去爱尔兰留学了。当然，我告诉他的目的地是美国，只是我在到了之后不久就转机去了爱尔兰。我只是不想和顾家有任何牵扯了，他父亲也好，他也好。……很矫情吧？我自己也觉得。明明可以解释清楚的，却因为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把彼此都逼入了绝境。最后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是我给自己上的一道枷锁，为了让我不再回去找他。”忍冬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颤抖，苦涩地笑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掉下来。
李芊芊只能轻轻地搂住她，像安慰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
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