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上没有留下任何下过雨的迹象,云层柔软得如一方丝巾,静静地浮动。
校园里,湖面平静,清新的空气里微微地夹杂着一些青草与泥土的芳香。
上课铃还没有响,二年一班的教室里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同学们似乎又找到了什么兴趣点,几人成一组,眼神不时地瞅向后门角落里的座位,小声地嘀咕着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
还没来。
为什么她还没有来?
后窗边,澄澈透明的阳光萦绕在尹彬的身边,微微地勾勒出浅色的金边,光芒虽然灿烂,但是他的身影依旧是高傲得冷漠,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角落里的座位上,眼神微暗。
直到临近打铃,那个座位上始终没有出现应有的身影,而原本就无法被阳光照射的座位,此刻显得更加的冷清。
“什么,你说任之夏转学了?!”
前排的一个女生,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惊慌地问着眼前那个一脸得意地笑着的女生。
隔得并不远,所以尹彬能够听得很清楚。
他骇然一惊,这样的消息就像是一阵冷空气降临在他的心里,他略微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继续听着。
那个得意的女生的表情是万分的肯定,她笑着说:“今天早上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亲眼看到年级主任的办公桌上有两份转学申请书,一份是苏妍的,另一份就是任之夏的!”说完,该女生轻松地吐了口气,“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终于要离开我们学校了!”
“是啊……”又一个女生附和道,她们就像是中了百万大奖般开心,“像她那种又穷还要装清高的女人,早该走了!”
一阵讥笑。
当那个女生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她感到背脊一阵凉意,光线有所遮挡,暗影越靠越近,接着,她心里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女生转过身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了那张俊美得可以让光线都暗淡的脸,原本是可以让她兴奋很久的,只是此时少年冷漠的眼神却让她害怕得浑身颤抖。
“把嘴闭上!”
尹彬给了她一记冰冷的警告。
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可是却足以让女生汗毛直立,而这样凛冽的眼神直到女生害怕得双腿发软时才撤离。
他转过身离开了教室。
过了很久,女生仍旧处于后怕中,惊呆在原地,身体颤抖得厉害。
他是在帮任之夏说话吗?
众人震惊。
二年一班的同学们无法相信,一直都厌恶,甚至还百般羞辱任之夏的尹彬,刚才竟然替她出头,大家都愕然得下巴都差点儿掉落。
年级主任办公室。
窗台上的兰花散发着几缕淡淡的清香,一缕透明的阳光洒落在办公桌前,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年级主任翻阅资料的细微声音。
忽然,门被用力地推开!
年级主任惊慌地摘下眼镜,当她愤怒地想要责骂破门而入的人,在望向走入办公室的身影时,她的面色却变得恭敬起来。
这个没有礼貌却还让年级主任不敢发怒的人当然是尹彬。
尹彬似乎没有想和主任交谈的迹象,自顾自地在办公桌上寻找起任之夏的那份转学申请书,只是当他在这张整洁的办公桌上并未发现申请书时,他才向主任开了口,语气是令人恐惧的重:“把任之夏的转学申请书给我!”
“这……”年级主任有些犹豫。
“给我!”
尹彬双手奋力地摁住办公桌,气势强大得仿佛有能把人逼向悬崖的威力。
“可是……这……”年级主任仍旧在徘徊,毕竟转学申请书关于到他人的隐私,所以她很犹豫。
“我说给我!”
尹彬又一次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强势得让主任害怕得不敢再有半点犹豫,她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了任之夏的转学申请,然后双手微抖地捧在了他的面前。
尹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然后将申请书拿了过来。
任之夏——
这三个用黑色中性笔写下的字无一不是给了尹彬重重的一击,沉重得似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己真的有那么过分吗?自己真的就那么让她感到厌恶吗?甚至企图用转学来逃离自己?!
尹彬心一紧,回想过去,他似乎真的做出了令她恨透自己的事情,胸口感觉一阵莫名的疼痛,手中的申请书被他死劲地揉捏住,双手的力量大得让这份工整的申请书骤然间皱成一团。
瞬间,他竟然当着年级主任的面,不经过任何同意地,将申请书狠狠地撕成碎屑!
“你……”年级主任怔怔地看着尹彬,惊骇得说不出话。
尹彬将纸张的碎屑扔在了地上,然后用命令的口吻对年级主任说:“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批准任之夏离开这里!”
年级主任顿时哑口无言。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虽然年仅十六岁,可是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比一个成年男子更加凌厉,凌厉到能令她退避三舍。
对于命令,年级主任只能本能地点头答应。
冷冷地瞅了一眼年级主任后,尹彬就转过了身,只是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头微侧,眼睛暗淡:“关于手机那件事情……任之夏的确是无辜的,所以……请你把助学金的资格还给她。”
年级主任的心忽惊,听着尹彬如此落寞的声音,她似乎了解到了一些什么,只不过当她准备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二年四班——
班级外,不仅是该班,连带这一层楼所有班级的女生知道消息后,都兴奋地跑了出来,她们或站在过道里,或争先恐后地趴在窗户边,眼神里投射的是比阳光还要刺眼的光芒,各个小鹿乱撞,而这些陶醉的目光都只是因为此时站在过道里的少年。
尹彬永远都是青睐者,是焦点,只要有他的地方就少不了女生狂烈的追捧与尖叫,此时他的身影似乎比天空中的太阳光芒还要强烈数倍。
仿若标志性的动作,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身躯笔挺地站在二年四班的门口,静静地等待着他要等的人。
女生们的狂热没有丝毫退温的迹象,反而更加猖狂了,她们的行动不仅局限于呆呆地看着,而是开始用手机疯狂地拍照。
就在氛围达到沸点的时候,从二年四班的教室里,走出了一名身材娇小的女生,她缓缓地走到了尹彬的身边。
是苏妍。
看到尹彬所等待的人竟是这名女生,班级外又引起了一阵为之疯狂的惊叫!
站在尹彬面前的苏妍始终低着头,双手紧握在身前,指尖紧张得微微出了些汗,对于尹彬的突然前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告诉我任之夏的地址!”
见到了苏妍,尹彬没有绕半点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她。
苏妍忽惊,但是,她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当然她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怎么?是不想告诉我?还是不敢告诉我?”
见苏妍许久都没有回应自己,尹彬的语气开始变得冰冷起来,而苏妍只是心紧了一下,但是她仍然闭口不答。
毕竟,她是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之夏的。
半晌,见尹彬还未有离开的意思,苏妍这才开口,神色略带歉意:“对不起!你还是走吧……因为就算你再怎么问我,我都不会出卖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走进教室。
“出卖?!”
只是,听到苏妍的话时,尹彬却冷笑一声,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微眯起眼,问:“你的意思是说,我问你要任之夏的地址,是因为我要去找她麻烦吗?”
苏妍停下了脚步,微侧过头,顺着他的话问:“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尹彬的心一紧!
苏妍的眼神渐渐沉寂,没有任何光彩,她冷冷地注视着尹彬,说:“虽然之夏看上去很坚强,可是她心里要承受的压力是常人的十倍,甚至是百倍,所以……请你放过她好吗?”
放过她?
尹彬的心像被莫名的尖物狠狠地划过,有些疼痛。原来在旁人的眼里,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彻彻底底,令人唾弃的坏人。
就当苏妍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尹彬却叫住了她,声音低沉却有着抹不去的坚硬态度:“很抱歉,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她走!”
苏妍的脚步像是被凝固住,她不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代表的是什么,只是这句话着实让她失去了前进的能力。
艳阳高照。
旧院里还沉积着雨后的水渍,围墙上的青苔和角落里的野花上还残留着雨滴,湿漉漉的,在阳光下,仿若透明的玉石,很美丽。
屋外是一片艳阳,可是屋内弥散着一股难闻的潮湿气。
因为头疼发热,当任之夏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是她却意外地发现枕头边有一盒感冒药,虽然不知道是谁拿给自己的,但她还是觉得有一股贴心的温暖感在心底蔓延,她倒了点热水,然后咽下了两粒感冒药。
虽然额头的温度还有点儿高,身体也有些难受,可是,客厅里搁置的一桶还未清洗的衣物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
这么多年来,或许她真的已经养成了害怕姑姑的习惯,所以当她看到这一桶衣物的时候,她才会忍住自己的头疼和难受,把衣物拿去了院子里,然后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开始一件一件地清洗起来。
水凉入心底,头也疼到连双手都有些无力,只不过,她却笑了,尽管笑容有些虚弱,可是这个笑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因为值得她庆幸的是,只要等苏妍送过去的转学申请批准了,她就能和苏妍一起离开这里了。
陈旧的围墙外,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停在了狭窄的水泥路边。
尹彬静静地坐在车里,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可是他却紧张得始终没有打开车门的勇气,他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那堵长满青苔的围墙,看着这座陈旧的平房,一阵阵的酸楚感不断地翻滚在喉咙里。
原来她就是生活在这里,原来她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成长,渐渐地,他开始为自己曾经的那些行为感到懊悔。
张管家回过头,见到神情暗淡,甚至有些心疼的少爷时,他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有些替少爷心疼。
徘徊了片刻,尹彬终于打开了车门,他慢慢地走到了院子的大门边,伸向门的手忽然悬在了半空中,他顿时怔住,灰色的铁门已经生满了锈,他更不敢猜想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环境。
紧跟在少爷身后的张管家看到这样的情况,以为是少爷嫌脏,不敢用手去触摸,所以他连忙跑过去,就当他准备帮少爷推开大门时,尹彬却抢在张管家之前,轻轻地将门推开了。
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任之夏,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时,她骇然地转过身,只是看到门边的身影时,稍微怔住了一会儿,然后又很快地转回了身。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对门边的少年低吼道:“出去!”
她并不欢迎他,所以她才会如此极力地想赶走他。
尹彬并没有理会她的驱赶,反而朝她越走越近,直到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一头乌黑柔顺的直发下,她虚弱到血色微弱的脸令他胸口浮起一阵疼痛,懊悔感也越来越深。
距离很近,彼此的气息能明显地感觉得到。
任之夏触摸在衣服上的十指忽然僵住,心如深海般低沉,她并没有正视他,只是低头,面容上的冷笑是虚弱的:“怎么?觉得在学校把我整得还不够狠?现在竟然跑到我家来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的血色也很淡。尹彬怔怔地看着她,胸口像是裂开的疼痛,良久后,他才开口说话,声音轻柔得带些心疼:“为什么不去医院?”
任之夏转过头,微惊地看着尹彬,她并不觉得他是在心疼自己,而是羞辱的她的另一种方式,她冷冷地笑:“去医院?你不是很讨厌我,甚至想要整死我吗?我现在这样的状态,你不是应该感到很开心吗?你……”
“我在问你!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尹彬似乎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他毫不理会任之夏所说的话,看着这样冷笑的她,他终于忍不住气愤得用力地摁住着她薄弱的肩膀。
他凝视着她,眼神里是恼怒……是激动……也是心疼……
任之夏忽惊,面对尹彬令人生畏的眼神,在这个瞬间,她失去了任何说话的能力。这样的他,并不像平时那样的自私,似乎有了些真的关心。
忽然,尹彬拽着任之夏的手往门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任之夏慌张得不知所措。
“去医院!”尹彬毫不犹豫地回答,态度依旧强硬得不给她任何反抗的能力。而任之夏却边努力地挣脱边朝他大喊:“放开我,我是不会跟你去医院的!”
她拼命地挣脱,而他却没有任何放开她的意思,这次他就像拼劲了全力般拽着她的手,不让她从自己的手掌里逃脱。
“我不去!
“你放开我……”
她仍然在全力挣脱,也许是还在发烧的缘故,她忽然感到头一阵剧痛,然后晕倒在了地上。
当他看到她晕倒在地上的时候,心紧张得蜷曲,然后连忙将她从地上横抱起。
“去医院!”
尹彬飞快地把她抱进车里,然后惊慌地对着司机大喊,司机双手微颤地连忙点头。
街道边的景色如光速般掠过车窗。
“你是在开车吗?你信不信我明天就会把你辞退!”尹彬怒瞪着司机。或许是太着急,以至于尹彬觉得车速很慢。
司机被吓得额头手心直冒冷汗,明明知道就快超过限速了,但害怕少爷的他,准备再次加速,只是这时,身旁的张管家却握住了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张管家回过头,当他看到为了任小姐而满脸焦急的少爷时,心里五味杂陈,他十分明白少爷的心情,可他还是冷静地看着少爷说:“少爷担心任小姐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只是,为了任小姐能安全地到达医院,我们不是更应该要注意开车的安全吗?”
尹彬微抬起头,怔怔地看了一眼张管家,然后又低下了头,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窗外的阳光很明亮。
尹彬的心却暗淡得没有一丝光亮。
任之夏是横躺在他身上的,他一直低着头,凝视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
仔细地看她,他发现,她并没有美得让人惊艳的姿色,可是面容却是清秀的,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淡得像是朵纤尘不染的花朵,还有身上那股幽幽的如同茉莉的体香……一切都恬静得让他感到很舒服。
而就是这样一张脸,现在却虚弱得像一张雪白的纸,脸和嘴唇几乎没有了任何的血色。
他用手背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高温渗过他的手背,延着经脉灼烧到了他的全身,痛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若失去了知觉。
都是因为自己,她才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她就不会在大雨中受罚,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她就不会失去助学金。
尹彬在心底深深地谴责自己,忏悔到他恨不得用手掐死自己的地步。一瞬间似乎所有的氧气都被抽干,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的干燥,难受得仿佛只需要一秒,他就会窒息。
高等看护病房。
米色的装潢让这间宽敞的略显清冷的病房,微微有了些温暖的气息,加湿器在运转,窗台上是几株吊兰。
天色变暗,窗外是一片沉寂的夜色,吊兰也显得没有了生气。
任之夏安静地沉睡在病床上,病床边的吊瓶已经撤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任之夏才苏醒了过来,窗台上吊兰的清香让她的心感到了些放松。
她摸了摸头,发现额头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而且整个人好像轻松了许多,只是一股属于医院特有的气息突然让她明白了什么。
果然,她的感觉是对的。
“醒了?”
坐在旁边沙发上等了一整天的尹彬,在看到已经苏醒的任之夏后,不禁愉悦地一笑,然后慢慢地走到了病床边。
他微笑看着她。
这样如阳光般透明的笑容让任之夏顿时有些错愕,她赶紧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她努力地想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只不过因为才打完点滴,所以双手有些无力,只是一瞬间,尹彬却扶住了她的身体。
他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忙将枕头放在她背后垫高,好让她能够靠得舒服点,而又是一瞬间,她却淡漠地推开了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
毕竟他是被她排斥的!所以尹彬并没有感到很讶异,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病床边。
任之夏环顾着这间病房。
这是一简宽敞独立的病房,精致的摆设,豪华配套的设施,质地高档的地毯,让这里看上去更像是间上等的套房。
只是这样的环境,并没有让她感到任何的愉悦,反而她很疏远。她微垂着头,声音低沉地问站在病床边的尹彬:“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嗯?”尹彬错愕地看着她。
对于他的好意,任之夏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令自己信服的理由,而后,她抬起了头,神色略微激动:“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不是希望我消失在你面前吗?你看到病倒的我,不是应该欢欣雀跃吗?”
接着,她压低了嗓音:“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听着她这一连串激动的问话,尹彬的胸口是一阵沉闷的痛楚感。从昨晚到现在,有些话压在心里已经很久,可是为什么当他面对着她的时候,喉咙会干燥得让他失去说话的能力。
明明加湿器在正常工作,明明空气应该是很清新湿润的,可是此时,这间病房里却闷得叫人窒息。
他沉默地低着头,她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没有等到答案,慢慢地,任之夏激动的神色忽然平静了下来,她冷漠地对他说:“今天的住院费我会还给你的。”
然后,她准备下床,离开这,只不过,她掀开被子的手竟然被尹彬一把用力的抓住了。
他注视着她,欲言又止,心里有一种像是被蟒蛇困住的痛苦。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是这样抓着她的手,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厌恶他这样的行为。
当她使劲地想把手从尹彬的手里抽出时,却发现他手的力气越来越大,大到让她丝毫没有任何力气去抵抗。
“对不起!”
尹彬道歉的声音很低,但很诚挚。
任之夏怔住,这一瞬间,就像是时间停止,地球忘了转动,周围的灯光全被熄灭,黑暗得如寂静的宇宙,她的视线里只有尹彬,他的光芒似乎胜过了一切耀眼的光亮。
病床边,尹彬的手仍然紧紧地握住任之夏的手腕,这三个字他终于对她说了出来,此刻,他紧绷了许久的心终于得到了舒缓,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如一片落地无声的羽毛。
他们彼此静静地凝视,没有人出声。只是忽然间,病房的门却莫名地被用力推开!
是任美兰。她愤怒地径直向病床走去,当然,她身后跟着的那个美丽到能让花朵自动凋零的女生,是郑晚娜。
在接到医院的电话后,郑晚娜担心得坐立不安,所以才会跟着母亲一起来了医院,只是,当她看到病床边的尹彬时,她吃惊得眼角紧绷,而当她看到他握住任之夏的手腕时,心底骤凉,骤痛。
看到坐在病床上的任之夏,任美兰是气不打一处来,径直朝病床走过去,口无遮拦地破口大骂:“生这么一点儿小病,你就要来医院,还要住这么好的病房!”她看着她,双眸怒瞪,“你是身娇肉贵,还是觉得自己很有钱啊!”
任之夏的头越来越低,甚至到最后视线里只有她自己,面对着姑姑,她永远都不敢反抗。
“每次说你,你就会沉默!你是觉得我在对你胡乱发脾气,你很委屈是不是!”
任美兰一气之下,竟然用手揪住了任之夏的耳朵,任之夏疼得不停地叫唤,可是任美兰却丝毫不在乎地面色凶狠地瞪着她。
而这一次,站在不远处的郑晚娜在看到母亲对任之夏动粗的时候,竟然初次有了犹豫。
“放开她!”尹彬沉声低吼。
这时,处于愤怒里的任美兰才发现,这间病房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她抬起头,心顿时被揪紧,她第一次看到如此俊美的少年,在她的印象里,这样五官完美的少年应该只会出现在画里,有一刻,她的确是被少年俊美到不真实的脸深深地吸引住了,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对着少年故意摆着高姿态:“你是谁?”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尹彬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任美兰的问题,眼神里是隐隐的倨傲。任美兰骇然,少年的强势令她不由得心生畏惧。
对于尹彬的帮助,任之夏感到很意外,也很疑惑,她不明白这个少年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在盘算些什么阴谋。
“少爷!”
忽然,张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金黄色的饭盒,盒子上是一圈一圈繁复而典雅的花纹,很美也很华贵。
尹彬朝张管家点头示意,然后张管家走到了床头柜边,小心地将饭盒放在了病床边的柜子上,微笑看着任之夏:
“任小姐,这是少爷吩咐厨师特意为你做的营养餐。”
任之夏看着眼前这个精致得让她眼花的饭盒,听着张管家的刚才那席话,疑惑不已。
张管家会心地笑着,继续说:“我们少爷从来没有如此细心地照顾过一个人,任小姐你是第一个!”
张管家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最后一句时,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任之夏又惊讶又疑惑,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却意外地发现,正注视着自己的尹彬,竟然脸红了,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平时那个强势高傲的少爷,竟然会羞涩,她不解地眉心微蹙。
眼神的交集,忽然,他们同时避开了彼此的眼神。
少爷?!
只是这样的一句称呼,却让任美兰感到很是吃惊,也是这样的不凡的称呼,让她认定眼前这个少年一定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郑晚娜安静地站在一旁。
尹彬害羞地微红起的脸,他充满暧昧的眼神,顿时让她觉得这一趟她根本就不应该和母亲一起来,那样或许她的心里会好受些。
此时,她的眼底是受过伤的脆弱。
良久后,尹彬稳了稳心神,但面容依旧有些羞涩,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饭盒,然后轻声而温柔地叮嘱任之夏:“好好儿休息,还有……记得把饭吃完。”
说完,微笑着看了一眼任之夏,就转过了身,只是,当他看到身边的那名中年女人时,他停下了脚步。他知道她是任之夏的姑姑,所以,他才会让医院通知她的,而在通知她之前,他一直以为任之夏有个幸福温暖的家庭,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任之夏只有一个比自己更糟糕的家庭。
这样的家庭并不能用冷清形容,而是残酷……
尹彬在绕过任美兰的时候,冷冷地斜瞪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有些薄怒:“既然是亲人,不是应该互相照顾的吗?”
任美兰的心里忽然打了个冷战,侧过头,却不语,而尹彬却侧过头,加重声音地告诫她:“我只希望她能在这里好好儿休息,不受打扰,更不受欺负。”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尹彬离开的脚步很轻缓,只是,每一步却重重地踩踏在郑晚娜的心里,像踩到了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很疼。她微微地向后侧过身,心疼地目送他离开。
尹彬走后,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任美兰转眼就变了脸色,她费解地打量着任之夏。
长相平凡,性格平凡,一切都如杂草般平凡不起眼的她,竟然能让一个长相俊美,家世殷实的少年对她产生好感,这一刻,任美兰对她耍的手段充满了好奇。
任之夏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姑姑,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姑姑解释这一切,只有害怕。
“我看你似乎并不需要我们的关心吧!”
任美兰看着柜子上那金闪闪的饭盒,拐弯抹角地奚落任之夏。
任之夏微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姑姑,说不出半句话,姑姑的话总是会让她心寒,她们是亲人啊,她何尝不需要她的关心呢,甚至她是那么渴望她的关心。
“不是吗?”
任美兰故意摆着臭脸看着她:“我可没有能力让你住如此高级的病房,我也没有能力提着那样华丽精致的饭盒给你送饭,你看不起你贫穷的姑姑,所以就去找了个少爷满足你的虚荣心,对吗?”
任之夏骇然得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她不虚荣,她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姑姑,当她听到姑姑说这样的话,她的心冷到几乎冻结。
任美兰说完,就叫了一声郑晚娜,然后准备离开这里,她愤怒得不想多看任之夏一眼。而原本郑晚娜是准备了许多嘘寒问暖的话,可是现在,她想,任之夏不需要,她也没有这个心情了,所以她跟在母亲身后准备走了。
“谢谢你!”
只是,任之夏却叫住了郑晚娜。她微笑看着郑晚娜的背影,其实她知道,那盒感冒药是她放在自己枕边的。
只不过,郑晚娜却沉默了很久,心在持续作痛的她咬住了唇,低声道:“不用谢,我们不是亲人吗?”
是应该感到温暖的。
可是,为什么听着“亲人”两个字,看着郑晚娜离去的背影时,任之夏却觉得有些变了味,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她身上的从前那份亲人之间的温暖,变得有些疏远了。
都走了,病房里静谧得没有任何声音,加湿器在不断地加湿,空气很湿润,也有股淡淡的香气。
宽敞的病房里,只剩下任之夏一个人。没有多余的声音,没有嘈杂的杂音,只有她,慢慢地,当她的心沉静下来时,却发现脑海里全是尹彬的身影。
他的道歉,他的嘱咐,他害羞的笑容……
一切都让她很费解,就像在一夜间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的大变身,变得让她有些陌生,陌生得有些恐惧,是比从前那个姿态高傲自私的他更加的恐惧。
她靠在床头,视线不自觉地渐渐地落在了身边床头柜上的金色饭盒上,精雕细琢花纹的饭盒令人称叹。
然后,她拿过饭盒,小心地打开,她惊愕。
西芹。
西兰花。
还有一些她无法叫出名字的菜,菜式很丰富,摆放得也很讲究,就连米饭用的似乎也是上等大米,粒粒分明。
这是她见过的最为精致的晚餐。
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