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海在余平镇只住了一夜,就向展雨萱和萧易涵告辞。其实是萧易涵赶他走的,因为他老是在他耳边说些自己不爱听的话,可偏偏又让展雨萱心里难受,神思动荡。
在他临走的时候,展雨萱拉他到了一边,私下问他纪明扬的事情,李仕海歉意的摇摇头,道:“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对了,前些天我到他的坟上去祭奠,却看见他的墓碑掉在地上,想是被雨水冲倒了,不过,坟前竟然有一些瓜果祭品。我问了老神医,他说不是他,也不知道是谁。”
展雨萱心中暗想:“会不会是‘他’所说的朋友呢?”想到纪明扬,她的心中又是一阵绞痛,直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无法想象,怎么会有那么突然的事情呢?
看着她的表情,李仕海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道:“逝者已矣,展姑娘,三皇子已经为你做到了这个份上,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他啊!”
展雨萱点点头。
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她忽然有些茫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正对上了了萧易涵的眼睛,似乎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一样,他慌忙把目光移开。但在那一瞬之间,展雨萱早已看出了惶恐跟不安。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做贼的人,却被主人抓个正着一样,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走了过去:“你的伤还没有好,怎么就出来了?”
萧易涵躲着她的目光,闷声道:“屋里闷,想出来走走。”
展雨萱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易涵也一样,两人都不说话,周围顿时寂静下来,一股沉闷的气氛无声的蔓延开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站着,直到谢芸喊萧易涵回去上药。萧易涵似乎想打破这种氛围,咳嗽了一声,道:“这些天,你一定偷懒没有练字吧?该罚!”
展雨萱也配合道:“是,是该罚!罚我今晚写上一百张好了。”
“算了吧,我可舍不得!”萧易涵道,“好了,别傻站着了,外面凉,进屋去吧!”他转过身,向屋中走去,展雨萱急忙上前扶住他,他却将手轻轻一拨,甩了开去,自顾走着,将呆愕的展雨萱留在外面。
夜晚,天凉如水。
展雨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不知在沉思什么,迟迟不肯进屋睡觉,谢芸已经喊了她两三次了,见她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却似好也没有回屋的意思,心中一急,忍不住道:“雨姐姐,你这是干嘛?好容易易大哥安然无恙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怎么你们反而闹起别扭来了?一个在外面呆着,不肯进屋,一个呢,在屋里赌气,连药都不肯擦,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展雨萱诺诺的答应着,却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些什么。其实她只是在发呆,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委屈吗?心痛吗?赌气吗?她也说不清。
谢芸正要说些什么,背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她转头一看,原来是萧易涵。他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屋子,再指指自己跟展雨萱,那意思是:你先回屋,让我跟她谈谈。
谢芸心中稍微一宽,自己先进了屋。萧易涵坐在她刚刚坐的位子上。展雨萱正在发呆,甚至连他来了也不知道,忽听得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发脾气的!”她一呆,这才看见萧易涵,但仍是默默的不说话。
萧易涵也知道自己白天发的脾气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心中有一只虫子在不停的啃食着自己的心,那只虫子叫做嫉妒!他甚至感觉到害怕,是的,在放弃皇子身份跟一切时,他不曾害怕;在监狱中,他不曾害怕害怕;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跟挫折,他都不曾害怕。可是,现在,他害怕了,害怕自己倾尽一切却依然敌不过纪明扬这个名字;害怕这么久以来自以为的幸福只是水月镜花,黄粱一梦;害怕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也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失去了笑的能力。而他又那么骄傲,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害怕,只能任它越来越强大,无能为力。
看着展雨萱清亮的双眸,他又觉得语塞了,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尴尬,不能挑明,但心里又无法不在意。他急匆匆的站了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走了去。
“易涵!”是雨儿!他霍地转过身,她正盈盈起立,看着自己,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可是,
“相信我,
“我不会的!”
萧易涵只觉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的身边,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易涵!”展雨萱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
“嘘!”萧易涵将食指树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于是,一切又重归寂静,只是变得和谐而甜蜜,犹如在窗边偷看的谢芸脸上的微笑。
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平静,焦翼达再也没有胆子滋事,两人似乎也像以前一样,可隐隐的,萧易涵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感觉,似乎随时都会有变故发生。然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并没有什么事情。
或者,是被雨儿那天在狱中的话给吓到了吧!他自嘲道。
他的伤势一天天的好起来,与之同步的还有展雨萱的毛笔字,速度之快,让萧易涵有些目瞪口呆,展雨萱却得意洋洋的说这叫“天分”,人生的聪明,没办法。
这段的时日真的有些像是神仙眷侣的生活,早晨他教展雨萱一点防身的功夫,然后两人在镇子的旁边散步,聊天(说是斗嘴更恰当些),或者在家中习字,消磨掉一整天的时间,晚上在院子里,萧易涵吹箫给大家听,有时也逗着让展雨萱唱歌,但她一唱歌,萧易涵都会被骂,惹得大家都欢声大笑。幽静淡雅的江南水乡,成为了一个世外桃源。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两人都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永远延续下去,永无止境。
这一天,萧易涵正在监督展雨萱练字,忽然听到外面有村口的牛大叔的声音:“易涵啊,你们在家吗?”
萧易涵急忙应道:“在啊,牛大叔,有什么事吗?”
“有人来找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心中同时同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两人在这里无亲无故,以前的朋友又不知道二人在此,会是谁呢?他们对望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向门口迎去。
刚走到门口,牛大爷那粗犷的嗓音就扑面而来:“呶,就是这几位。也不说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就说是一男一女,样子都很俊美。我一听就知道是找你们。咱们村子除了你们俩,还真没有人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两人早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了,都在打量那几个人。前面有三个人,居中的是一位老者,身着紫衣,腰间挂着一块硕大的玉佩,里面隐隐的有光彩流动,看起来价值不菲。虽然不说话,但一股高贵之气迎面逼来,不怒而威。左边是一位青衣老者,看着服饰装配都比那紫衣老者低了一等,右边是一位白衣少年,折扇轻摇,挥洒自如,颇有几分萧易涵当年的风采。后面的四五个人都是一色的黄衣,似乎是他们的随从,离他们有一步多远,个个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却似乎脚不沾尘,功夫应该不低。
这些人里,展雨萱只认识一个人,那就是那位白衣公子,正是她在苏州认识的杜笑书,想必跟萧易涵认识的久了,也有了他几分风采。那他旁边的人是谁呢?展雨萱看看萧易涵,却见一向镇定的他身子竟然在微微发抖,看来这些人来头不小。中间那位紫衣老者气质高雅,面目竟有几分跟萧易涵相似,再加上杜笑书也只是在一旁站着,连正眼看他都不敢,这人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了。展雨萱纵然大胆,心中也难免惴惴不安,手心里早已沁出汗来了。
那一帮人来到门口,见那位紫衣老者站定,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停步,向二人看过来。杜笑书最先出声,惊喊道:“三......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那青衣老者虽没有喊出声,但惊讶之色,一览可知。唯有那紫衣老者,将萧易涵上上下下的打量几番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展雨萱。展雨萱跟他的目光一对视,直觉他眼中精光四射,锐利的犹如一把刀子,似乎可以直视她的内心。她不禁“啊”的轻喊一声,将目光移开。萧易涵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紫衣老者定定的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如电一般的目光盯着萧易涵许久,才道:“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萧易涵低下头,低低地道:“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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