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慕容担忧的脸,知音焦急的眸。
逃了二十年,躲了二十年,到头来,还是要面对这场突来的“重逢”。
他两鬓斑白,已不似当年的风华正茂,几曾见过,他流泪时模样。
心中半是酸涩半是无奈,想及了以往,却生不出怨忿。
“这眸子……”
你也发觉,不是以前琥珀般的眼眸了么?
挣脱了他扣在我肩胛上的手,轻轻揭去了面上的假皮,蒙了多日的容颜,犹如夜色转为黎明的一瞬。
我的今世,“萧毓言”的脸,真真切切。
“黎仲……”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是岁末隆冬,未央宫里,寒风吹落的一片梅花,轻轻捻落,无痛无伤,“是我……”
捏着我肩胛的手,在轻轻地颤抖,“教啸儿谋略的是你,崤山一役的是你,朕怎么就没想到……”
为什么,你没有震惊,没有质疑?甚至,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
是我,亦非我。隐瞒着,藏讳着,二十年的岁月,在你身边,不曾让你知晓。
你仰望那梅花落雪时,可曾想到,我就在那咫尺身后。
数十载悠悠,年华逝去,云烟过往早该抛却,为何,重逢时,仍会见到你的泪。
我不懂,亦不知,该叹你的痴念,还是该笑我的无情。
转头看向窗外,西京城的美,琉璃灯花,阑珊如梦,比二十年前的,已经炫目百倍。
扬起头,我笑得凄然,“黎仲……”这一刻,二十年的苦心积虑仿佛只是宫檐下的一幕戏,入秋前一场雨,戏落雨止,我是那台上,退落了霓裳的青衣。
想忘记,却忘不了,红墙旒瓦的阑干处,青苔郁冉的未央宫,笙歌燕舞的靡靡声里,你接过那一盏酒,明明尝出了药味的苦涩,眼里却无比的欢喜……
抬了眸,我笑魇如花,两行清泪,却流下颊间,“……这一世,让我只作‘木子槿’好么?”
只作万千军马前,出谋献策的一介布衣;只作远离朝堂后的,慕容的妻子……
扑簌烛光下,忽然看见,他低下头促喘,颊上泛起了青白,仓猝间,来不及掩去嘴角的血丝,“……纵有后宫三千,却无一是朕心中所爱……你以为,朕不知你在梅重山么?你以为,朕的心,是铁石做的么?难道,朕的心,不会痛,不会伤么?”
我的泪不知为何,不能止住,纱窗影绰,映着他的脸,几许青白还隐隐现现。
“就当朕的心是那璇镜做的,已然锈了……既锈了,便再也照不见你……以后,你们愿往哪去,便往哪去……还有……”他撩起袖摆,锦缎绵缕,拭过我的泪,“别再怨朕……”
黎仲,若早那二十余年,你便懂得放下,我们又怎会有今日?
你可知道,我最不能忘的,是高高宫墙,楚绡红衣美绝的身影……你既会心痛,可曾有一丝为她?
但是,我再也说不出怨责,心知,这泪水是为你而流,因为,即便我不走,我们也将要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