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白皙的小牙咬住下唇，本来就不甚红润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白，双手抱膝，眼睛看着脚尖，长长的睫羽不安的颤动，像是暂栖于花枝的蝴蝶，火光跳跃，眼睫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暗暗的阴影，整个人越发沉默。
宁景晗以为她大概不会回答了，便放弃了追问，摇了摇水囊里的酒，想饮下一口。
不为暖身，只是应景。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晚上了，分明是在下大雪，可是却让人无端的觉得暖，心底安宁。
“我被……家人扔掉了呢。被推下山来，我只记得甩在雪上，后来醒来就看见了你。”苏晓很轻声地说道，有一种不似孩童的沉寂流动在她周遭。
她不知道把冰蟾宫的那些人叫做是家人合不合适。
“可是……我是在这个洞口见到你的。”宁景晗眯了眯眼，心底似乎揣测着什么，唇角还是有笑。
“我不知道，被推下去之后我就没有意识了……我只记得自己叫苏晓，我也记不得我到底几岁了，其他的，统统记不得了。”苏晓撒了谎。
她觉得男子身上的暖意，被他尽数收回，她方才想起这是一个雪夜，雪山夜里的寒冷让她发抖，也让她觉得真实。
宁景晗一瞬间就察觉到小姑娘在撒谎，如果她是从山上被人推下，那么她就绝不可能倒在这洞口的前面，而且，如果摔下来，不死也的残，这小姑娘却只是浑身酸痛，却没有什么大碍。
突然抬起头，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泫然欲泣，可是却没有焦点，苏晓轻声：“可以抱抱我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唐突的话，小腹有些隐隐作痛，是提前了？还是她已经昏迷了十日？
大概是，因为寒冷吧。
就像那天晚上，她不顾自己手上有伤，死死地拥抱住白煜一样，大概，是因为冷吧。
那时是身子冷，现在，是心冷。
宁景晗哑然，看着这孩子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神色间又泛起暖意。
他双臂伸长，脱下苏晓裹着的两件大氅，两人仅着里衣，紧紧相拥，把这孩子完全捂在他的怀里，再在自己身上裹上两件大氅。
“这样，我们都不冷了。”她仿佛是在梦语，细细小小的指头攀附在他的领口，缓缓地闭上了眼。
好像是要应和这孩子，宁景晗轻声：“很暖。”
声色柔和，一时间两人沉静，洞窟中又只剩下了火焰燃烧的吡剥声。
苏晓像是挣扎着摆脱困倦，倔强的抬眼，看见了宁景晗的侧脸。
同样是月光下，这人的皮肤却像是暖玉一样温润，眉目之间洒满温柔的月光。
不自觉又把他和白煜做比较，苏晓觉得，或许是永远忘不了那个人在月光下的侧脸了。
又想起，她被那个人拥抱在怀里，仰视着那个人的笑脸，心生悸动。
现在，同样的姿势，人却早就换了。
她自觉堕落，为了向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寻求温暖，她竟然主动开口要求。
黯然垂眸，拧不过周公，小姑娘昏昏睡去。
梦中萦绕不散两张侧脸，同样在月光下，同样是仰视的角度，同样是如水的温柔，不同的是怀抱的温度。
一夜无梦，宁景晗惊讶于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恬然。
次日清晨，宁景晗就醒了，武者的生活习惯良好，从不打乱，转醒之初，他低头看了看沉睡的女孩，孩子的脸已经泛出了健康的粉红，睫毛轻颤，开眼的那一瞬间，恍若花开。
眼睑展开，似花瓣慢慢的绽开，乌珠转动，恰似露出的灵润的花蕊。
美不胜收，却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醒了？”宁景晗问道，口中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升腾着。
清晨初起，他感觉坐着身子僵硬，可是却不敢动，只能干坐着，等这孩子醒来。
可是他醒的那一瞬间，苏晓也醒了，她的耳朵贴在宁景晗胸口，他心跳的节奏变了，所以她也醒了。
“嗯。”苏晓咬了咬嘴唇，点点头，眼眸低垂，感觉身子还是有些冷，不过神智却早就清醒了。
宁景晗笑了笑，温暖干燥的手指抚了抚她的唇角：“笑一笑。”
苏晓因为他突然的触碰有些慌神，茫然失措的低下了头，等回过神来，才想起他的话，于是便抬头勉强的拉了拉唇角。
这时一阵冷风吹进山洞，鹅毛似的雪花中夹杂着淡淡的冷香，若柔若无。
苏晓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这个香味儿，她闻过。
宁景晗看着这孩子紧绷的一张小脸，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蹲下身对她说：“好好呆在洞里，乖乖的，我要出去找些东西。”
苏晓仍旧不语，神情有些呆滞。
他无奈的看了看这孩子，心中思忖：是因为被家人扔掉太过悲伤，还是……冻傻了？
又摸了摸她的头，宁景晗仔细地把狐裘给她扎好，把她抱到山洞最深处，又把剩下的柴火燃起来，确保这孩子不会被冻后，转身离开。
走到洞口，感觉到袖子上一阵阻力，回头一看，却对上了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眼角一颗小痣让她更显得安静，直愣愣地盯着他，表情呆呆的。
“什么事？”宁景晗耐着性子问了一句，这孩子，真黏人呵。
“……”，苏晓良久不语，低下头，小声的说，“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我很乖。”
宁景晗身子一僵，心里却软下来了，有些抱歉的看着苏晓：“我不是要扔下你，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小手任然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宁景晗叹气，从怀里摸出一只箫，放在小姑娘的另外一只手里：“拿好，这个东西先放在你那里，只要你手里面有这个，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找你。”
苏晓愣了愣，手里玉箫的温度，是暖的。
“真的不抛下我？”她抬头，问得小心翼翼，眼角的痣像是泪水。
“不抛下。”宁景晗再次蹲下，与她对视，眼神平和，唇角带笑。
暖意在苏晓心口蔓延，苏晓歪着头看了看他，最后放开了手：“我会很乖的，我会报答你的，不要抛下我。”
“好。”宁景晗应下，终于得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