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邦在一旁引荐:“李晓,这位是负责这次案件的箫队长。”说完,转身又替那个男人介绍:“箫队长,这位是我事务所的同事,李晓。”
两人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但听周宜邦这么一介绍,随即清醒,都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有点失态,彼此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你好”,同时伸出了手,却又都停在了半空中,不敢主动去握对方的手,最后还是箫剑上前轻轻地握住了李晓的,却在相握的霎那间,加大了几分力道。丫头的手还是这么冰冰凉,他习惯性地用指腹在她的手背揉搓,希望给她传递些热量。
她傻傻地看着他,田兮说的对,他的确是瘦了,但是精神却很好,感觉比以前更沉稳了。以前的他,总显得有点浮躁,有股冲动且莽撞。直到意识到了他的这个举动,她才惊觉不妥,随即挣脱了他的掌心。
一旁的周宜邦不是傻子,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又假装没有看到两人的吃惊与别扭,微微地侧了下身体。
箫剑尴尬地收回了手,顿时觉得被挣脱的掌心里空落落的。为了缓解气氛,他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招呼着他们,带他们去见他们想见的人。
探访室里,周宜邦充分显示了他的专业素质,稍微走了一遍普通的流程后,话锋一转,朝着自己早就预想好的套路切入主题,问了几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当事人事先没有料到,犹豫再三,回答的磕磕绊绊,似乎想掩饰些什么。
周宜邦听不下去,直接扔出自己的想法:“陶先生,都这个时候了,我想你应该充分相信我们,你告诉我们的越多,那我们越有可能帮到你,从各种可能的方面去说服法官帮你重新量刑。不过如果你还是现在这个态度,我看我们今天也没必要谈下去了,我不希望大家彼此浪费时间,而且,你浪费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金钱。”
然后起身,假装理东西走人,当事人见状,急得抬起头来,喊了声:“周律师,我…”却又闭了嘴,一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周宜邦就知道有戏,他接着假装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为了安慰对方,又重新坐了下来,开始了他的心理战术。
李晓看着周宜邦循循善诱,一步步替对方挖坑,惊叹于他的口才,任何人在他的审视下,估计都无法隐藏自己心中的秘密。她很想在一旁多学着点,可是自己的思绪老是从这里飘出去,她现在满脑子的箫剑,刚才的不期而遇所带来的震惊让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从中完全恢复,她此时实在无心工作,也进不了状态。
她从来不知道两个人的生活竟然还会有交集的时候,她这辈子几乎都已经不再抱有能够重新见到他的幻想了,可是,却是在今天这样突然的状况下,让自己毫无心理准备,与他面对面。他应该跟自己一样吃惊吧?
她下意识地摩搓着刚才被箫剑握过的手,虽然那股暖意早就散去,可是她总觉得上面应该还留有他的气息,她贪婪地想要汲取。
周宜邦边跟当事人做着进一步的了解,边看着李晓,她的举动让他微微皱着眉。他知道李晓跟这个男人肯定认识,而且背后一定有故事。关系也铁定不一般,否则她不会这么失魂落魄,连来这里的目的都忘的一干二净,这么傻愣愣地独坐在一边,这点认知让他心里着实有点不舒服。
一个小时后,他们离开了探访室,箫剑把他们送出了大门。一路上,李晓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连最后打招呼告别都心不在焉,只是眼神迷恋地看着箫剑,让周宜邦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们明明认识,却在他面前显得那么生疏,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笑着再次跟箫剑握手致谢,然后下意识地拥着李晓,把她塞入副驾驶座,自己才坐进车里,摇下车窗,跟还在一旁伫立的箫剑挥手示意。转头发现,李晓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黑点,眼神里流露着满满的哀伤。
周宜邦心头一惊,姓箫?刚才那个男人姓箫?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李晓的前夫好像也姓箫!那么会是同一个人吗?会是他吗?不过看李晓的状态,估计八九不离十了。他把着方向盘的手顿时加重了几分力道,手背上的青筋忽隐忽现。
回事务所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周宜邦看着默默啃手指的李晓,胸口闷的实在受不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伸手拨弄了几下音响,调了几个台,都不尽如人意,但是有声音总比没有的好,否则本已狭小的空间里,气压低沉的让人堵心。
到了公司楼下,李晓像个木偶一般,摁了电梯上了楼,进了事务所,穿过走道,最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随手关上了门。
周宜邦在她的门口站立了几秒钟,隔着玻璃,看她颓废地坐进了椅子,然后一个转身,背对着自己,如此一来,他彻底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晓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反正她就是觉得头疼,要裂开来了一般,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箫剑的脸,他惊讶的眼神,他握住她手时候的表情…画面一个又一个从自己眼前闪过,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手不停地揉搓着胸口,试图得到缓解。
同一时间,周宜邦把随身的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进沙发,也觉得胸闷难受,于是扯着自己的领带,希望不是领带勒得太紧而导致的缺氧。可领带是扯开了,但症状却没有随之得到缓解,他焦躁地站起来,翻出抽屉里的打火机跟香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站在二十层楼的落地玻璃窗边,他终觉得竟然还有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都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对自己装傻充愣,原来是还忘不了“他”。
心中的一个念头强烈闪过,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么呀?他不能再这样不瘟不火下去了,该出击了!
难受的不止事务所的这两个人,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箫剑。
他允许自己满脑子地想她,允许自己傻兮兮地在雨中看她,却从来没有设想过今天这样的见面情形,让自己显得有几分狼狈。那天从杜松嘴里再次听到晓晓的名字后,他压抑不住内心狂热的思念,斗争了半天,还是去偷偷看了她,本来只是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被他看到了,她怎么没搬家?他以为她会卖掉房子,跟徐子俊重新找地方住。
杜松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越来越漂亮了,那天是,今天更是。职业套装的颜色很衬她的皮肤,头发也比以前长了,发髻盘得很好看,还精心化了点妆,充满了知性女子的成熟美,他的晓晓长大了,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她应该是跟自己一样意外吧?他看到了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惶恐,是惶恐吗?应该是,是那种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那样手足无措,她是在为自己当初的背叛觉得羞愧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的恨早就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心头淡淡的伤痛,啃噬着自己的每个日日夜夜。
她这么些年过的好吗?跟徐子俊结婚了吗?应该结了吧?否则那天杜松怎么说她怀里抱了个小女孩呢?她到底还是有孩子了,看来当年真是他的问题,如果他能给晓晓一个孩子,那么他们还会离婚吗?应该不太会吧?他觉得离婚一半的原因归咎于老妈给晓晓的压力太大,另一半的原因是自己的工作,让他疏于对晓晓心灵上的呵护,才导致她越来越寂寞,越来越忧郁,最终出轨,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哦,晓晓,如果当初自己不同意跟你离婚,那你现在是不是还是我的那个莽撞的晓晓?其实他一点都不在意跟晓晓有没有孩子,即使一辈子都没有也没有关系,因为他爱那个傻丫头,只要有她,其他什么都可以没有。
是的,他太爱她了,所以他只能给她想要的自由,他不能让她在自己怀里逐渐枯萎,自己不能这样自私,牵绊她一生。他知道她心里的苦闷,每次回家,她总在一遍遍地听着那首Downbythesalleygarden,忧伤的旋律让他都跟着难受。到最后,他只能说服自己,放了她吧,如果你还爱她…
可是刚才的那个男人对她好像也很不一般,同事就能拥着她上车?傻瓜都看得出来,他对她有感情。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很有问题,那是一种对侵入者的防备,那李晓对他也有意思吗?徐子俊知不知道呢?
徐子俊是医生,作息有时候也跟他一样不正常,会不会也像他一样疏忽了李晓呢?哦,箫剑,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再这么想,岂不把晓晓想成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晓晓绝对不是那样的女人,你再这么想,就是在侮辱你自己。
可是她现在幸福吗?她是否会偶尔想到他呢?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箫剑心情烦躁的用握成拳的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同办公室的人纷纷抬起头看他,却又都不敢说什么。从他刚才笑嘻嘻地跟人出去,却绷着一张脸进来时,大家都觉得情况异样,现在又一个人闷头抽烟,还连连叹气,让人不得而知缘由,只能在心里胡乱猜测。
箫剑看看平时热闹打趣的同事现在个个都跟哑巴了似的,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看看腕上的表,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他抄起桌上的手机,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发动了车子,却又不想直接回家,坐在车内又抽了一根烟,摸出电话,脑子里跳出一串熟悉的数字,可是他就是拨不下去,打给她?说什么呢?你还是别丢那个脸了。一想到此,他恶狠狠地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在密闭的空间里,他只能发出一声困兽般得哀嚎,接着脑袋枕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也许她早就更换了电话号码,自己一直不曾忘记又有何用?
良久,他坐正身子,拾起电话,给肖克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盟友,一起抽烟喝酒发泄的盟友,肖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油门一踩,车子“轰”的一声,立即飞了出去,惊起地上的落叶纷纷扬扬地旋转于半空,随着青烟的消失,又慢慢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