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闪，嘈杂声四起，伴随地上殷红的鲜血。
“云哲！云哲啊！”湘歌惊得瞪大了眼，云哲替自己挡住了那倒下的架子，他自己却被那倒下的架子上的利器一下子刺穿了身子，从他后腰直戳进去，险些再从身前贯穿出来。
云哲忍耐半晌，忽然喉头一甜，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继而蓦地笑开来，额头满是冷汗。只听云哲悄然说道：“师姐，我没事，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云哲声音翕弱，湘歌眼眶含泪，两人踟蹰的空当，身侧忽然传来锦青的呼唤声。锦青近前，湘歌看着那干净的白衣已经被染得满是鲜红，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她满是哭腔地对着锦青吼道：“锦青，救他，救救我师弟啊！”
……
那些戏子终究是被抓到宫城里去了，被扣上忤逆君王的罪名。亏了锦青及时点了云哲身上的大穴，亏了他们及时回了庭院，止了云哲的血，云哲倒是相安无事。
湘歌这一夜彻夜未眠，直直在云哲身边守着，半步未曾离开。
应该的罢！湘歌眼睛酸涩，却怎的也不肯眨一下，视线直直盯着床上那昏睡的人儿，心思回到林间小屋养伤的那一段日子。
那时候，若不是云哲无微不至的照顾，若不是云哲悉心周到的呵护，若不是云哲每天被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黑暗渐褪，清晨的太阳带来第一缕曙光，湘歌静静地坐在床边，忽然感觉床上的人儿有了动静。
“师姐！师姐！”云哲猛地坐了起来，惊异之中好似做了噩梦一般，额头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吓得湘歌跟着一怔。
“云哲别动，伤口会裂开的！”湘歌猛地按住云哲，却感觉云哲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身子猛一下被抱住，湘歌只听见云哲在耳边怔怔念叨：“师姐，师姐……”
“师姐在这！没事的！师姐就在云哲身边，不会离开的！”
“师姐……”云哲喃喃念道着，湘歌轻轻回抱住云哲的身子，纤手抚摸上他的后背轻轻摩挲着，那姿态，那神情，当真宛若一个姐姐在疼爱自己因受了惊吓而恐惧的弟弟。
半晌，云哲终于在湘歌的安抚下重又躺了下去，只是眼神空洞，白皙的手依旧攥着湘歌的柔荑不松开，湘歌也就任着云哲那般抓着。
……
“湘歌，云哲醒了？”锦青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一是端着一碗清澈的白粥，一是端着一碗浓郁的苦涩药汁。
湘歌守着云哲一夜未睡，锦青亦是在外屋跟着一夜未眠，适才听见里屋有了动静，这才唤了管家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视线触及，锦青的目光落在湘歌与云哲紧握的手上，锦青心头一震，一丝酸涩泛滥开来，但那表情只是昙花一现，旋即又变为平淡。
“云哲，来，喝药！”湘歌见状将云哲半扶起来，从锦青手里接过药碗，率先拿起勺子舀出一勺汤药，晾凉之后才轻轻递到云哲嘴边。
云哲缓缓张开口来，先是盯着锦青瞅了几眼，略带轻蔑地看了看他，看他眼中惨淡、忧伤的眼神，看见他眼里复杂的情绪，然后转过头来，一心一意盯着湘歌的眼湘歌的脸，任凭她将药汁送到自己口里，心里说不出的得意欢愉，说不出的甜蜜恣肆。
半晌，那浓黑的药汁碗当真见了底，云哲竟默然坐了起来，他一推湘歌递上来的白粥，淡淡地摇了摇头。
“师姐你去睡吧，这点小伤，要不了云哲的命的。”
“可是……”湘歌盯着云哲那腰肋心里发怵，罪恶感蔓延，湘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若不是自己，若不是因为搭救自己，云哲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那白色的纱布说不出什么时候又溢出鲜血来，想到那利刃险些贯穿云哲的身子，她的心里就一阵冷寒。
倘若如此，她宁愿那个被架子压倒的人是自己，倘若如此，她宁愿现在承受皮肉之苦的人是自己。
“放心吧，师姐。不是还有将军在这呢么，有什么事我叫他好了！”云哲抬头，犀利的眸子对上锦青清澈的眼，竟瞬间绽放出一种火药般的敌对味道。
“是！”锦青目光转向湘歌，眼睛里充满了关心与关切，“你身子本来就弱，若不歇息好，若你病了，到时候怎么还能有精力来照顾云哲？”虽不知道此时云哲为何这般恼火，但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有深谙的敌意，自己还是能隐隐猜出来的。
“那。。。我去睡啦？”湘歌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夜未眠，原本白皙的小脸都显得有些蜡黄、有些病态了，直看见云哲和锦青他二人直直对着自己点头，湘歌才放了心下来，将昨夜锦青搭在自己身上的衣裳还给锦青，“那，云哲，还有锦青，两个都要照顾好自己，谁再受伤我便再不要理谁了！”
湘歌打着哈欠离开，推门而出的时候没有看见云哲看向锦青敌对而仇视的眼神，亦没有看到锦青眉头紧锁、心思满腹的姿态。
……
“我喜欢师姐，喜欢阮湘歌。”房门关好，确认了屋外脚步声已经渐渐消褪，云哲忽然启齿，开门见山地直视向锦青。
“……”锦青看着云哲突来的举动没有做声，似乎在等待更猛烈的“挑衅”。
“你也喜欢师姐，我知道。”云哲的确复又开口，眸子好似惊雷的雨夜般无限阴霾，话一出口便宛若冬天的寒风般刺骨，宛若烈火惊焰中的毒舌一般狠厉，“但是你不配，你没有资格喜欢她。”
锦青心头一怵，心脏猛地收缩，疼痛、哽咽、惭愧、自责……百感交集，深深汇聚。
却又听云哲说道：“第一次军营之中，是你拽着师姐去河面洒冰，让她染上风寒，高烧不退，若不是夜里师傅暗下奇药，只怕师姐那时候就已经魂归西天了。第二次战场之上，咫尺之距，你明明可以阻止师姐替玖王爷挡那一刀，你却眼睁睁看那匕首刺进她胸膛，让她险些香消玉殒，让她受尽痛苦和折磨。这一次呢？师傅相信你，任师姐跟着你出去，可你做了什么？师姐出现危险的时候，最需要保护她的你在哪里！”
最后一句，云哲几乎是喊出来的，伤口崩开，白色的纱布上又渗出丝丝鲜血来，可他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味盯着锦青的脸，直线半分不肯转移。
锦青脸色越发难看，兀自攥着拳，竟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的确，从湘歌战场之上消失的时候起，他便自知自己已经失去了拥有湘歌的资格。不仅是因为自己在关键时刻没能救下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更是因为，匕首戳进她胸口的那一刻，她饱含深情替那人挡下那一刀的那一刻，自己是终于看清楚了她眼睛里的神色，她的感情，她的心。
那是永远也偷不回的心，她的倔强，她的毅然，她的心里瞬间明悟的自己的心和感情。从那一刻起，锦青就知道了，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留住湘歌的心了，可，为什么还要这般待在她身边呢？是因为再次相遇，知道了她忘了自己，忘了心底里那个最爱的人，忘了自己以前的种种，忘了战场之上，自己没有阻拦她替玖王爷挡下那一刀么？
心痛蔓延，以后，还有机会么？
……
“将军是不是在暗自后悔，是不是在琢磨着下一次定会保护好我师姐啊？”云哲看着陷入沉思的锦青继续开口，字里行间带着说不出的讥讽，“将军可知道有句话叫做‘事不过三’？事情都已经至此，将军还要死皮赖脸缠着我师姐，难道不觉得羞耻，不觉得脸皮忒厚了么！？”
“所以呢？”锦青依旧不表态，泰然处之地看着云哲。
“所以，我要带走师姐，带她离开这，找一处清幽雅致的地方，远离世俗，远离喧嚣，过平淡的生活。”云哲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与向往，总以为自己是没机会的，没权贵的，可为何从来没有想过，师姐亦是不稀罕这些东西的！
“不可能。”锦青漠然摇了摇头，“你永远不可能带走她。”
“何以见得？”云哲自信满满，自己与师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说，彼此更是心意沟通，况且适才自己醒来，他从她眼里看见了真切的关心与爱护，他知道的，师姐的心里，终究是有自己的！
“她不喜欢我，亦不会喜欢你。”锦青好似做了个难以抉择的决定一般，忽然郑重说道，“我会让她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我得不到她，可我要看她幸福，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让她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
云哲一愣，忽然明白起锦青的意思，瞳孔睁大，云哲忽然不可抑止地大吼：“不行！绝对不行！师姐再不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他比你更没有资格拥有她！”
黎明中狂乱，锦青忽然看见云哲拿过托盘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白粥，对着自己裹着纱布的腰肋猛地泼了下去，滚烫的白粥浇在泛红的白色纱布上，云哲发出不可抑止的惨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