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驶入库克斯港,稍作停留,便沿易北河口向东北方航行。
埃米丽姑妈收拾着东西,曦曦在一旁略显笨拙地帮着忙。
尽管埃米丽姑妈对弟弟教育孩子的方式颇有微词,但对曦曦的爱并没因此减少。过去曦曦被照顾地太多了。埃米丽姑妈很不赞同。日常生活中,十岁孩子应该会做的事,甚至自己穿衣服,都很笨拙。很明显,这些事以前都是被人包办的,不过以后可就不行了。不过还好曦曦学习很刻苦,在德文方面甚至比同龄的德国孩子都好,看来是继承了弟弟的语言天分的。
“曦曦,我们要先到汉堡港,然后办理好大件行李的托运,乘火车回去。”埃米丽姑妈不失时机地教给曦曦日常生活的细节。
“我们的家在南方,要乘坐火车,经过汉诺威、法兰克福、纽伦堡,然后到慕尼黑,在慕尼黑乘汽车,到雷根斯堡,就快到家了。”
“好的,姑妈。”
曦曦喜欢眼前这位有点严肃,其实心肠很好,而且十分细心的姑妈。不过,如果她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家乡,父亲的家,就在雷根斯堡附近一个名叫弗辛镇的地方,那里,还有爷爷等着她,还有薇罗尼卡姑妈,是父亲的二姐,还有她的两个女儿,自己的两个姐姐。曦曦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则是期待。
易北河畔,绿草如茵。轮船渐渐驶入闻名遐迩的汉堡,这是德国通往世界的大门,远洋轮渡无不在此停泊。渐渐地,两岸楼房鳞次栉比,远处教堂尖塔交相辉映,米歇尔教堂的钟塔高耸。
码头的繁华,非比寻常,人流如织,远处货物搬运不停,河中停靠的大船旁边,不停有小艇来回穿梭。
初春的正午,和煦的阳光洒在一高一矮两个人身上。曦曦牵了埃米丽姑妈的手,环视着周围。她已换上姑妈特意为她准备的黑白相间的套装,浓密乌黑略带卷曲的头发被姑妈梳理地整整齐齐,当然,有一点紧。一阵清风拂过,埃米丽姑妈说,“曦曦,系好风帽的带子。”
“好的”曦曦紧了一下带子,不过这顶灰不溜秋的帽子她真得不太满意。
这是一个融合了东方和西方容貌特点的女孩儿,她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双眼,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都仿佛是无声的印记。
胸前,一方白巾裹了父亲的骨灰匣,挂在脖颈之上,她一手小心地托着它,一只手牢牢抓住身旁中年女性的衣襟。
身边匆匆过往的人群,大多投来目光,或好奇,或怜悯。
埃米丽姑妈做事一向有条不紊,她先领着曦曦办好托运的事宜,又买了南下的火车票,之后才带着曦曦到车站附近的饭馆坐下。
已过正午,饭馆顾客很少。埃米丽姑妈挑选了靠窗的位置,安排曦曦做好,为她点了扁豆汤和洋葱熏肉饼。自己只是要了些黑面包。
“姑妈,我吃不完这么多,你吃一些吧。”曦曦小声说。
埃米丽姑妈眉毛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暂时还不能适应这些饭菜,不过今后也只能这样,吃吧,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要吃完,不能剩。”曦曦和同龄孩子相比,个子不矮,但是太瘦弱了。
“嗯。”曦曦不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咀嚼着。
一阵喧哗嬉闹的声音从餐馆的角落传来,埃米丽姑妈回头看看,那是一群十八九岁的新兵,在这里喝酒嬉戏。
“二等兵德鲁克,请你把靴子吐出来!”一个鼻头红红的青年站起来,拍打着另一个的肩膀。
“真是这样吗?德鲁克,你把他的靴子吃了?基冈的靴子!”
“当然,我煮了一锅靴子汤,还加了胡椒和盐,如果你想催吐,对不起,那是两天前的事,想看靴子的模样,只好让他到我的大便里找!”
“他没揍死你?”
“可以啊,求之不得。”
“他打不过你,那少爷打不过你!”
又是一片笑声与喧哗。夹杂兵兵砰砰的酒杯酒瓶之声。
埃米丽姑妈厌恶地摇摇头,催促曦曦快吃。
一个头发很短的士兵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一手抓着帽子,一手拎着酒瓶,向门外走去。
“图尔,你去哪儿?”
“别理他,他肯定是去吐!”
又是一阵笑声。
那士兵走过曦曦身边,看看曦曦又看看埃米丽姑妈,忽然停住,坐在埃米丽姑妈身旁的椅子上。
“我说,尊敬的女士,我很遗憾,您作为纯粹的雅利安女性,本来应该得到无上尊敬,不过,”他看看曦曦,耸耸肩,“很显然,您的选择是错误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请你走开。”埃米丽姑妈冷静地回答。
曦曦看着那个年轻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女士!你作为日耳曼的公民,应当担负起责任!而不是让我走开!”那士兵借着酒劲儿,站起身来朝埃米丽姑妈大声喊叫。
“请你走开!”埃米丽姑妈站起身,不再掩饰心中的愤怒!
“责任!我在说责任!女人,你听明白了吗?”
饭馆老板和那群士兵听到吵嚷,纷纷聚拢过来。
“图尔,你喝醉了,快走吧。”士兵们拉拉扯扯着,那个名叫图尔的忽然挣脱,向曦曦扑过来,“小杂种,你这个小杂种!”
这让埃米丽姑妈猝不及防,隔了桌子,她几乎没办法保护曦曦!
“你疯了吗图尔!”一名高大的士兵只一把便将图尔摔倒在地。他蹲下身,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不禁愣了一下。
“你是东方来的公主吗?我叫德鲁克,很高兴认识你,殿下。”德鲁克调皮地眨眨眼。
曦曦不再害怕了,她微笑了一下,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又看看姑妈。
姑妈已经转过身来,搂住了曦曦,嘴里不住地感谢,“谢谢您,先生。多谢。”
德鲁克站起身来,“请您别介意,要我说,您的女儿继承了东西方最优秀的特点,虽然,不过她真得非常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儿。”
“谢谢,非常感谢。”姑妈不住地道谢。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德鲁克俨然是这群新兵的首领,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图尔只是喝醉了,而且不巧他女朋友和一个犹太人私奔了,呵呵。您不要介意,您和您的女儿会很安全的。”
说完整理了衣服,又看了曦曦一眼,挥了挥手,“再见,东方来的公主!”
曦曦躲在姑妈身后,只露了一张小脸,也伸出手挥动了几下。
那群士兵乱哄哄地走出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