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如早春的嫩芽,不经意间就染绿了一片,如枝头的新蕾,偶然一瞥她们已在风中欢舞,个个含羞了一段心事,不对任何人倾诉。
只剩下曦曦,无知无觉得,任伙伴们的胸脯开始饱满,身材日渐丰润,她只是长高了些,还是那么纤细。
钱伯斯夫人第一个说出自己的担忧,为了弗兰克,她一定要说。这情绪传染了埃米丽姑妈。之后便是弗兰克。曦曦转眼要十六岁了,怎能不令人担心呢?
可镇上两个医生都不认为曦曦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更不存在什么营养不良。
弗兰克偷偷咨询了慕尼黑最好的妇科大夫,但没见到病人,哪怕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医生都欠奉,一定要检查病人才能下结论。
病人!“我生病了吗?我真的生病了?”曦曦站在诊室门口。又要检查吗?真是太难为情了!
“勇敢点曦曦,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弗兰克使劲握握曦曦的手,他根本不相信曦曦的身体会有问题。但是,母亲已经借题发挥了。一定要有所回应才行。
埃米丽姑妈也在为曦曦加油。虽说自己平时对曦曦挺严格的,但外人说三道四,她可是不能容忍。万一有问题,她也早想好了对策。
没有问题!一切正常。三个人从诊室出来,曦曦格外高兴,一手拉着姑妈,一手拉着弗兰克,雀跃着,说笑着,连慕尼黑也可爱起来。
“看那儿,有一条河,还有人垂钓!”曦曦指着不远处的渔人。
弗兰克要回大学去,本来曦曦很想去看看,她还从来没去过一所像样的大学见识过呢!可是,姑妈还是拒绝了她,和往常一样。
“就算是庆祝都不可以吗?”曦曦摇着埃米丽姑妈的胳膊,可这招往往只对爷爷有效,在姑妈那里一点作用没有!
弗兰克不说话,不帮忙,他深知埃米丽姑妈的心思,所以不想做适得其反的事。
曦曦与弗兰克分手,乖乖跟着姑妈到车站去。这是她第三次来这儿,已经不算陌生。
穿过候车的人群,曦曦跟着姑妈向站台走去。埃米丽姑妈可不愿意在污浊的候车室坐等,她宁可到月台上站着,呼吸点新鲜空气。
人流嘈杂中,曦曦匆匆而过,有个褐衣的女人一闪而过!
那是只有故国才有的装束,曦曦停住脚步,向后面张望。那人正拿了一张地图,拉住服务员比比画画的!
曦曦走了过去,越走越近,她擦擦自己的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那个一脸风霜,鬓发斑白的人,可是她的嬷嬷吗?
上帝啊!主啊!你听到我的祈祷了是吗!曦曦的眼中,已是狂澜巨波!
“嬷嬷!嬷嬷!”
听到喊声,女人收起地图,揉揉眼睛,难道是做梦吗?怎么好像是我的曦儿!
“曦儿,格格!”
千百次,梦中寻的,心中想的,各种各样的相见,原来应该是这样!我的曦儿长高了,瘦了。异国的装扮,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
嬷嬷老了!她老了!
以后就好了!一切都好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嬷嬷抱着曦曦不肯撒手,生怕一撒手梦就会醒。
“我们要回家。”曦曦泪眼中寻找姑妈的身影。
埃米丽姑妈静静站在她们身后,震惊着,微笑着。
“曦儿,你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到这种落落扎扎的地方,还要坐那种挤满了人的大车。不是有那种小汽车吗?”嬷嬷觉得自己的曦儿正受着委屈。
“这也很好啊!”曦曦笑着接过嬷嬷手上的行李。
“怎么会好。”嬷嬷咕哝了一句。虽然知道曦儿的姑妈听不懂自己的话,可还是没再说下去。她千辛万苦为了这孩子,可不是让她来受苦的。不过一切都要慢慢来。五六年的人情冷暖与奔波劳碌,早就教会了她最实用的人生哲学。
“曦儿,你怎么总穿旧衣服?”
“没有啊,去年的稍微小了一点。”
“曦儿,上学可不能骑车!像野丫头!”
“大家都是这样的,我的自行车算是最好的了。”
“曦儿,你大姑不能给你多买几种水果吗?怎么总是苹果?”
“我很爱吃啊!”
嬷嬷对曦曦的吃穿住行没一样满意的。只有雷根斯堡中学,还差强人意。
“还是比不上贝满女中。”嬷嬷特地到雷根斯堡中学实地“考察”了一圈,下了这样的结论。
“嬷嬷。我现在真的觉得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曦曦总是忍不住笑,有时莫名其妙就笑出声来,弗兰克知道她有多开心,爷爷也知道。
只是埃米丽姑妈有些苦恼。
“曦曦的嬷嬷希望买所大一点的房子,还有汽车,还有曦曦的衣服。”又是一个轻松的周末。曦曦陪着嬷嬷到镇上闲逛,埃米丽姑妈准备着晚饭。
爷爷放下手里的书,“曦曦是应该穿的漂亮点,吃的嘛,现在她不是每天都有牛奶喝了?如果曦曦要吃什么,就给她做好了。”
“曦曦倒是没说什么,她是懂事的孩子。”也许该和父亲说清楚些。
“如果你觉得曦曦的中国保姆太过分,我可以跟她谈谈,我想还是可以沟通的。”爷爷重新拿起书,这不成问题。
埃米丽姑妈叹了口气,“她不是保姆那么简单的身份。这个我还说不太清楚。但是,如果对比她们在北平的生活,这里当然是相差不少。”
爷爷放下书,审视着自己的女儿,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费德里希从没跟我们说过,我也是去了才知道,曦曦的母亲,应该是位公主。”
屋内安静极了,很长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也就是说,你从曦曦的外婆家接管了曦曦的财产,然后她的,哦,嬷嬷,不太满意你给曦曦安排的生活。”合上书本,爷爷觉得有必要好好和女儿谈谈。
“曦曦现在生活得很好,而且我只是想等她成年后自己处理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爷爷点燃烟斗,吸了两口,“你是对的,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不过,你真的认为差很多?”
“据麦克希姆说,她母亲的弟弟,也就是她舅舅,是中国的最后一个皇帝。”埃米丽姑妈回答道。还是让父亲来处理好了。
“麦克希姆可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一位公主,一位中国公主,还好嬷嬷没看到我们的老屋。”
直到晚饭时,爷爷还在那儿坐着,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