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搬到这间屋子住。”冷峻的眸子再次滑过墙上的笑颜，慢慢远去，曾经的厌恶、愤恨与冷酷。明天，会是新的生活，崭新的另一个天地，飞扬欢畅。
“怎么可以呢？”小小的声音，我都拒绝过你了，拜托你别再卷土重来好不好，低垂了灵动的双眸，刻意不去碰触热切的蓝色光芒，唉，总得找个理由。
“这，这可是你母亲的卧室，按说，如果住人，也该你，哦，或者格林科住。”嘘，说理比较充分了吧！
又开始了,你就一定要跟我作对否则就不舒服是不是,揉揉开始隐约发胀的太阳穴,每次都会被她气得不轻,还是早点觉悟吧.
“愿意分享我的故事吗？”扫清尘封已久的阴霾，让你知道，也许我不是那样一个我。我要敞开我的心怀，请用你温柔的小手，安抚我得伤痛。
难道可以说不吗？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是怎么样的人啊？曦曦忽然觉得心怦怦直跳，第一次，一个人，一个男人，就这样轻易向自己敞开了心扉，我要拔足逃走吗？还是……
记忆的洪水汹涌翻滚，孤独的苦涩，缭乱的年华，只因苍茫辽阔，何处交错不可易辙的轮回。当我自以为人生之酒已经啜饮到最后一滴，心已冷，血成冰。你仍胡乱闯入我的生命，这是你自找的，安心投入我的怀抱，我会扼住你的双脚，妄想遁逃！
斜睨了一眼。女孩子像头胆战心惊的小鹿，随时准备着逃走。
“我母亲，是黑森公国一个不起眼儿的男爵的女儿，独生女儿。”城邦林立的普鲁士，无处不在的贵族。在温泉遍地的黑森，却独哺育多少绝世倾城的美女。
“那本来就是美女倍出的地方，也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故乡。”而且还有些血源相属。还有一脉的疯狂与放荡。
未嫁之前，她身边就围绕了无数承欢的男子，甚至，连她的教父，一本正经的巴伐利亚亲王都拜倒在她石榴群下，私相授受甚至生儿育女，那是怎样的糜乱狂情。
“我父亲，法律意义的父亲，本来是奥地利贵族，后来做了威廉二世的交通大臣。他能娶到我母亲，只因为他爱她爱的最疯狂。”他对她的一切，甚至对她的骇世之举纵容着，宠逆着。埃尼奥·冯·黑森·卡塞尔，我的母亲，用她的裙摆统治了一切，上到威廉二世，下到贩夫走卒，甚至，乞丐、畜牲！
“没人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是谁。我是老恩斯特伯爵唯一承认的儿子，法定继承人。”但是，连母亲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儿子。在我的记忆中，能回忆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形形色色的男人进出母亲的房间。包括威廉二世，以及，她的马夫。”我能想起母亲最多的声音，并不是她对我慈爱的呢喃，而是她肆无忌惮的放浪与……那个浪世狂花，不羁妖娃，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想勾引……
不知道女孩子到底明白多少，没有遐思后的鄙夷，她面色苍白，一阵恐惧，一阵惊异。你能明白多少呢？
“我很少能见到她，她喜欢到处周游、购物。”数次拒绝母亲的携玩后，她似乎干脆选择遗忘他。“如果她来柏林，并不是因为，孩子或者我父亲的原因。而是因为国王。她会住在王宫，王宫里曾经有她专属的宫殿。”而那个正宗的王后，被国王孤零零的扔在无忧宫里，无忧宫，真是讽刺。
我想我的所谓父亲，是在无尽的思念，无休止的妒嫉，无可了断的哀愁中喝了太多太多的酒，一个漫长冬夜，疯狂地呼唤她的名字，在无望中孤寂而死的。谁知道，谁想知道。
“我是在保姆和管家的看护中长大的，一年当中，父母亲大人的召见次数不会超过三次。不过我倒是经常觐见国王和太后。”因为我从小乖巧，而且国王到死都认定我是他的儿子。而格林科，那个时运不济的丑八怪，生在去巴黎的路上，是个没有父亲认领的可怜虫。
“这座别墅是恩斯特伯爵夫妻放逐他们子女的地方。父亲是从不会来的。母亲偶尔会住在这儿。”一一浏览那画像，如果世界是画笔下的世界，一切便不会那么疯狂。
“这间屋子是一个著名的画家布置的，所有的画作，也是他一人描摹。”
曦曦再次品味那画中人，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没有丝毫的淫亵与不堪。“这画家一定很爱你的母亲，是吗？”而且，画风很熟悉，好像是“雷诺阿？”
“是的，他说：为什么艺术不能是美的呢？世界上丑恶的事已经够多的了。”他的笔端，只好尽极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想象。他也是其中的一个，最风雅的一个。
“还有，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兄弟姐妹，包括你过去说的，德鲁克，你说他很像我，都很可能是，只不过，我是最幸运的那个，刚好被选了来，放在这样的位置，挥霍等待我很久的贵族头衔和万贯财产而已。”
这就是他吗？跳动的只是一颗受伤日久的心，疤痕累堆成那个坚硬冰冷的外壳。可是，我，我已经不能……我不能同时……
女孩子的贝齿噬啮着下唇，润泽的朱唇轻咬出苍白，怕她下一刻便咬出血来，伸出手指才要点上一抹丹红，又在空中凝住，无奈的落下。生怕惊走了这一刻的交融。
时间，就这样流转，就这样静默。也许短暂，也许漫长。也许，原来你并不想与我一起走出那片泥泞。
“住在这儿。”我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就算我求你。
“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恨。”虽然不能洞察一切，但那强烈的恨意令她瑟缩。
“是的，恨！所以，原谅我吧！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好吧，哪怕是为了过去的事要忏悔，那我就忏悔！
老天！我在忏悔吗？面对这个女孩儿！我看到自己的心，醍醐灌顶般明晰。
“别恨他们吧。”为什么去恨呢？一个，一生爱而不得；一个，一生不知所爱。
这个女人，一生当中，竟不知爱为何物，这是画家笔端的密语，不知几人读懂，这一刻我却懂了那画中女子的微笑。“一生当中，竟不知爱为何物。她只是，从没真正爱过吧！”
两个人，不远万里，相聚、相知、相恋，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守，相比之下，自己的父母是幸福的。
倚在窗边，看红日渐坠，“我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我们甚至，不知道她安葬在哪儿。父亲很少见我，即使见面也很悲戚，我从没见过他笑。嬷嬷说，我长得太像太像母亲。所以……”
我想，我是个不祥的人，“你说，父亲是不是恨我，因为，没有我，母亲就不会死。他们也不会分开。”父亲在长眠的青冢里，能遥望到母亲的安息之所吗？
绵长的悲伤，丝丝缕缕，似乎冲淡了浓烈的恨，记忆的长河，在交汇时的激荡过后，缓缓流淌。
女孩子赤着脚，站在暮色渐起的窗前，双手合十，似乎在祷告，似乎在冥想。
爱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