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他一直跟随我们。因为有了他，从柏林到巴伐利亚，黑森林一直到波罗的海，都燃烧起来了，为爱燃烧。但是我仍然高兴，我愿意，就这样。我不是懦夫！但我不会跟他决斗！我只愿能守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直到战争把我们分开。约瑟夫把电报放在圆茶几上，看看开始忙碌的妻子，我的妻子。
“你又要去？”曦曦开始忙碌着收拾皮箱。
“放心吧，没有战争的。”只是占领，先是奥地利，后是苏台德，我想下一个会是波兰吧！希望他们适可而止，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将军。约瑟夫从身后环抱妻子，柔情与爱恋渐渐激荡成疯狂。
Ostsee，波罗的海，一处耸立在半山坡上的白色城堡掩映在秋阳照耀下的重重黄叶中，远处苍茫的云与海翻卷成一片，幽暗寂寥。
霍夫曼少将的军车飞驰而去，聚少离多，曦曦，我愿意给你这样的日子，刚好让你和他在一起，你知道吗？我愿意，只要你开心就好。你不必一直恪守你的原则，你可笑的原则，你的心都不在这儿，还傻傻的保留身体做什么？别折磨自己，我真的不在乎，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已经足够。天知道我有多幸福！你懂吗？别离开！求你别离开！
傲岸的苍岩，陡峭阴冷，崖下拍打青灰色的海水，潮水退却时林立犬牙交错的大小礁石，刺人双目，但是晚风吹起的时候，潮水也涨起来了，礁石便在浪涛声中消失。她已经差不多在这儿坐了一整天。自从约瑟夫离开就来到这儿，静静坐着想自己的心思。
汉斯远远伫立，看天边最后一丝阳光收起，暮色与萧瑟的秋风漫卷而来。她只在崖边坐着一动不动。
该回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她身边。但是也许我该离开，男人沉默了，拣起一枚小小的石子，向崖下抛去。绝岩邃涧下潮水已经高涨，石子落下去没有一点声音。
“我很好，我没事。”曦曦转过头，看着身后男人隐藏不经意的落寞，慢慢站起身来。
没什么，只是我自己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我自己，不能接受我自己现在的生活。
“别做选择。”汉斯嘴角轻轻飘出几个字。
“什么？”
别做选择，给他温暖，“战争，然后是无休止的战争。”汉斯眺望遥远的天际。我们元首的野心没有尽头，所以会有很多人死无葬身之地。
曦曦的心猛地一掣，“可他说只是占领，波兰人会合作的，会和奥地利人一样。”
不可能那么简单，他在安慰你。而且不仅是波兰，欧洲、北非甚至整个世界，战火可能燃遍全球，“最近日本，当然还有你舅舅，德国和意大利，会有大的动作。”很快。
所以你不能离开他，明白吗？因为还有一种力量，另一种力量，包括约瑟夫，还有他父亲。
四目相对的时候，风又起来了，吹乱一头长发。轻笑一下，曦曦忽然转身跃下悬崖！
不要！另一个身影紧随其后一跃而下，耳边风在轻吼，崖下冰冷的海水中如枪尖般林立的石刺会洞穿我们的身体，曦曦！
还好没有！汉斯沉入水中，摸索刺手的礁石，你在哪儿真该死！
还好，一片衣襟在手中滑过，但是她无声无息！老天！在冰冷的潮水涌荡中，汉斯猛力划动臂膀，终于，我抓住了你。抓住我！别放手！是你在呼喊吗？
不，你没有。没有声息，你浑身透湿冰冷！曦曦你疯了吗！你忘了根本不会游泳！而且这么锋利的石刺！汉斯全身彻骨的冰寒，周围暮色越见沉重，没有一个人，除了风的轻吟，海潮在咆哮。倾尽全力，海岸似乎遥不可及，海水越涨越高，而我似乎也失去生的勇气！就这样，我们漂到大海的尽头，沉到大海深处吧！永远。你再不用折磨自己，让我尽情爱你。让我们尽情爱，无羁无绊。
一声低吟轻轻飘出！曦曦！汉斯升腾无比的勇气！不！海岸就在那边，在海浪的冲击中，我们渐渐靠近！
当希望如海岸近在咫尺，我不要放弃带着痛与血泪的欢愉。
绵延的海岸饱渗了涨起的海水，只剩一弯细密的沙滩，不知何时圆月已经升起在海上，银色月光朦胧着白色的一片。
汉斯湿漉的双手焦急摸索，曦曦你受伤了吗？伤在哪儿？
“我没事。我很好。”细细的回应如风的叹息。
“你没受伤？”汉斯的手仍在抚摸，多了一份爱恋，俯身让两具湿漉的身体相互取暖。
“我抱你回家。”
“不，我不回去。”第一次，我轻轻吻上你的嘴唇，为此我曾朝思暮想，在冥想中，我启唇倾吻春天的和风，夏日的雨滴，掬起一片绸缎在嘴边，希望感受你的温暖，可那都不像啊！我曾在镜边，在溪旁，和所有水流淌的地方，我看着倒影，轻轻闭上双眼，希望下一刻当双眼轻轻张开，你的身影就在身边。你无时不在——我收拾了讲义上学去的早晨，你在；我轻合一本书，想着今天最后看的一段文字，你在。我诉说心中的故事，让千万人和我一起快乐和忧伤，你仍在。你一直都在。
“不行曦曦，不能在这儿，你会着凉的。”激吻的狂热在烤干湿薄的衣衫，不行曦曦我不能让你生病！
但是她牢牢抓住自己的衬衫，疯狂地大力撕扯狂咬着！好吧好吧！不知道你疯起来会有多疯！再次将湿滑细腻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希望我能温暖你的一切。
海潮的轰鸣似乎变成低咏，月光依偎留恋，印照那片沙滩、礁岩，和远处的层峦叠嶂。
……
“阿嚏！”曦曦裹在厚厚的毛毯里，接过汉斯递过来的热牛奶。
“活该叫你那么疯！”你怎么可以那样！你原来可以那样！我也要疯了你知道吗？低头看看始作俑者兼受害者，她眼睫低垂，脸蛋通红，“发烧了？”伸过去的手却被无情地别开。
“没有，别摸我。”
好吧，可是“昨天你还……”男人一脸无奈，翻脸比翻书快。
“你早知道会感冒还……”曦曦脸颊红透，不敢再想昨晚，是的我们差一点死掉，我发誓，如果我不死，我就接受。我接受现在的一切。
“我还怎样？”嘴唇在她耳边，汉斯轻轻吹口气。是你自己找死，没想到你还真够疯狂的，差点被你吓得疯掉！“那一刹那我以为要失去你了！你得补偿我，我的心都碎了。”
“你的心不都是碎了好好了碎的！”
“我们去黑森温泉，很快你会离不开那儿的。”男人决定去那儿，最好再也不回来。
跑车在公路上奔驰，风擦过耳边，偶尔一两只小鸟鸣唱着从路边飞过，飞翔在清澈的天穹。
“曦曦，你把我的戒指摔碎了，你得赔。”本来不需要，可我见到你给约瑟夫的戒指了，你也得给我弄一个。一边开车，一边看曦曦出神，你没有办法不想他的，是吗？
曦曦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汉斯，我没有戒指，那枚银戒指是我上班后第一次发薪水时买的。约瑟夫很喜欢所以——”
“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别那么紧张，一定要那么认真不累吗？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定情信物。
“知道。”既然你认真，那我就配合一下，假装小小的伤心好不好，嗯，我吃醋了。
“不过我有一样东西，在别人看来一文不值，不过我很珍惜它。”
“啊？什么？”
“自由，我愿意放弃自由，做你笼中的小鸟。”
“可我没有黄金铸造的笼子了你知道的。”我放弃所有的矿山、铁路，只为买个自由，永远和你在一起，你不会嫌我穷吧！男人挑了挑眉毛，放慢车速。
“谁要你用那个。”
“哦。”洗耳恭听。
“你用爱的笼子吧。”
“你以为能用小绵羊的不值钱的情话打动老流氓一样恶狼？”但我的手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能吗？”拜托好好开车！
“笨蛋，我早就爱的笼子把你囚禁了，女奴。”后知后觉的笨蛋！
“才不是，是用我的自由之戒套住你爱的誓言。”曦曦掰开色狼手红着脸抗议。
“行了，你不是柏林自由之声的夜莺了。”算我说不过你，勉强可以吧。原谅你了。
不过还有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不信你不掉到我的陷阱里，肥嫩的小绵羊！
平静片刻。
“啊，你们满洲人管父母亲叫什么？说中文！”男人又开始撒网，等着没有一点方向感的小绵羊乖乖就范。
“阿玛！额娘！”
“儿子呢？”继续学习中。
“阿哥。”
“哦，那我要你做我阿哥的额娘。”一半中文，一般德文。
“什么你的阿哥。做父亲的才不能那样说呢。”
“那要怎么说，你不教我还笑我。当心阿！”
“要说犬子，小犬。”
“太难了，说德文。”
嘎？这怎么说，“就是狗——狗儿子啦。”一脸尴尬的。
“这样啊！难怪我说你是小母狗你那么冲动，原来如此！”
“不是！”
……
我很幸福！所以我很想念格林科，我知道她会永远恨我，她说她恨我，哪怕是化成灰烬的时候。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她。我好想念她，想念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光，她说，用书冲淡寂寞，用书延长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