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抚!来!”夫人唤我。我放下琴,顺从地走过去,带着微微的笑意福下身:“琴抚给各位大人夫人请安。”
“快起来吧!”夫人也起身拉着我,“这是琴抚,刚才就是她弹奏的《喜乐景》呢!是我的小妹妹呢!”
一个稍稍发福的贵妇拉着我道:“果然是好相貌,好琴艺!怪道夫人如此喜爱呢!一个小小的琴女都已是如此,都督府上果真是不同凡响啊!”那贵妇一转手,便将一枚闪亮晃眼的金镯子套上了我的手腕,我一惊,连忙要脱下,她却按住我的手,笑道:“这孩子我见着就爱,小小的见面礼算什么!你不嫌礼轻就留着闲时戴着玩罢!”她如此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看向夫人,她笑笑点头。我便不再推却。
满席的人也的都纷纷附和,夸赞我容貌行止。我知道他们不过是看出了夫人对我的喜爱,拐着弯奉承都督和夫人。想来这也是他们经常为之的。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太过自贬,只是微笑着欠了欠身。
“琴抚,准备去吧。我要为众大人舞剑助兴!”都督适时地让我离去。我相信席上众人和我一样期待。
我在琴前坐下,为不碍奏曲,向赏我的贵妇告罪后,便把镯子退下放好。我想着弹奏哪首为好,都督没有明示,但舞剑配曲要以苍凉雄浑为好,但又不能落俗套,少不得要动用我记忆中的曲目了。看都督已解去繁复的外衣,着劲装持剑起势,我只能弹起印象中最深刻的曲子《滚滚长江东逝水》。此曲本就雄浑有力,以古琴弹来,更添一段古朴豪气。
熟悉的曲调从我手下流出,都督的剑舞得好不好我看不懂,只觉得真是如游龙般流畅,又蕴着石破天惊的力量。我不禁也被其中的豪迈之气感动,想到想象中烽烟浩渺、群雄争霸的三国,想到见的是诸侯纷争、庶民流离的三国,眼前是真真切切的三国,不禁和乐而吟: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我感觉他在身边游走,听到剑风的呼啸和他悠长的呼吸。这是入府后我离他最近的一次。
我唱完,都督的剑也刚好收势。他看着我,额头有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有赞赏,还有我不明白的犀利,终究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回位。席上诸人自又是一番夸赞。
那位大喉咙的程普大人又叹道:“都督的剑舞的确是吴国无双!可这句‘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更是深得我心啊!好曲,好词!虽词句有些不合诗格,但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啊!”
我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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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轻弹了几首坊间流行的小曲,夜渐渐深了,宾客们都已告辞。夫人看起来已有些疲倦,我便扶她先回房歇息。
室内昏黄的烛光下,夫人显得愈加明媚。我扶她在铜镜前坐下,替她除掉钗环,脱去外衣,掬香举盆请夫人洗漱。夫人今天很是高兴,连连夸奖我,还说要向我学琴。我淡淡地笑。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把桌上的羹汤端去给周郎喝吧,他今儿的酒是有点多了呢!”我依言端汤。
静静地走在庭院回折的走廊上,我享受着微凉的晚风吹拂和空气中的淡淡花香。福伯说都督在书房,我便顺他指的方向走去。
在门外,我先一手托稳汤,匀出一手来想敲门。忽然听到都督的声音在说我的名字,不由得放下了手。
“听均,琴抚的事你查得怎样了?”
一个陌生的男声停了停,似乎有所顾及,但仍恭敬地回答:“禀都督,属下已查到了,琴抚姑娘出生于南方富家,父秦康,经营绸缎庄及乐庄。琴抚姑娘是他次女。秦康在北上进货途中遇战乱,下落不知。秦家落败。是年琴抚姑娘十一岁。入妓家学艺。十六艺成。首次在天香阁献艺后即入周府,无异常。”
我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中涌动的酸意。伸手便推门进去道:“都督要知道琴抚的身世,何不直接问我?这样不也问得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