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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换了夫人的衣服,换了夫人的发髻,却不知是不是也换了她的人生。

我倚在床柱上,看着烛火微黄的光,听雨。秋雨淅淅沥沥,砸在屋瓦窗沿上,细琐动听。“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我轻吟。也许该给这窗下添两株芭蕉,或是几丛翠竹。风雨起的时候,定是分外动听的。我强迫自己想这想那,不想让思绪静下来。一低头,却发现我的手在颤抖。我苦笑,原来我连自己也骗不了。

我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拾掇下妆台,整了整椅凳,不想让自己闲下来。看似忙乱的我,像一只小小的困兽,且这笼子,还是自己亲手砌起。

“吱呀“一声门开,我转头,是都督站在门口。丝丝凉风点点秋雨从门里串进来,却被他挡去了大半。我站在桌边,他伫立门口,一时相对无言。

一阵秋风吹过,衣衫单薄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都督见状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我退,退至屋角,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垂头站着。

“你也坐罢!”都督道。我依言在妆台边坐下。

“夫人已由听均护送上路了。”

“嗯!”我轻应。

“我已吩咐下去,说夫人受气病了,要闭门休养。掬香、怜幽是可信之人,她们会帮你遮掩。”

“哦!”我答道。

“为不引起旁人注意,我只能过来了。”

我无言点头。

“唉!”都督叹气,“你早些睡吧。到那边后要机灵些,我不希望你有事。”

我淡淡笑了笑,走向床铺,和衣而卧。床上铺设的是大红鸳鸯锦被,今夜,却只有我形单影只。

都督立在窗前,凝思。我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倾听飒飒风雨,难以成眠。心中在暗暗责怪千日醉为何不在此时发作。都督回头看了看我,勉强笑道:“是灯烛太亮了,睡不着么?”一挥手,烛火应声而灭。“睡罢!”都督语声轻柔。

我闭眼,泪珠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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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凌晨我才迷糊睡去。待我醒来时,屋里只剩我一个了。屋外天色有些黯沉,淅沥的雨声还在继续,原来这雨竟是一夜未停。我起身,门外的掬香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喊道:“夫人起身了么?不再歇会?”我一愣怔,才想起现下我已是夫人。这般的夫人。

我心中翻滚,突然一个机灵,想起了一件差些酿成大错的失误!忙问正给我着衣的掬香:“都督呢?我有急事要和他说!”掬香奇怪地看我:“奴婢早起也没见着都督啊,昨夜他不是宿在这儿的么?”我脸一红,但也顾不得了:“烦你快去找找他好么?找着了请他即刻来!”掬香应了声,迟疑一下又道:“诸葛先生在阁前侯了许久了,说要见夫人。如何是好?”

诸葛!我鼻子一酸,喉头哽咽。我强压下心中的难受,轻道:“请他偏厅相见吧。若你找着了都督,也让他去那。”

我穿着素衣,仍像平常那样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不带首饰,不施粉黛。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苍白羸弱。至少在诸葛面前,我还要是我。

我慢慢走至偏厅,隔着珠帘,看到诸葛在焦急踱步。很少见到这样慌乱的诸葛,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如春雨薰风般让人暖彻心扉的。我握了握拳,挑开帘子走出。

诸葛转头:“琴抚!”声音中透着狂喜,脸色与方才的焦急判若两人。他冲过来,不敢置信般拉着我的衣袖:“我一来,居然听说夫人把你赶走了!还有人说福伯把你丢至荒郊!我心里油煎般着急!幸好你无事。”

他的鞋袜全湿了,头发衣服上还在滴着水珠,抓着我的手冰凉僵硬。面色憔悴,眼圈暗青,只有一双眼眸因我的出现而闪亮着喜悦的光。我看着他从未有过的高兴表情,配着他从未有过的狼狈,视线模糊起来。

“你是大早赶路来的么?秋雨已寒,怎也不知保养些身体。”我转头偷拭去眼角的泪,声音有些嘶哑。

“不是!”诸葛脸色放松了,拉着我坐下,“我呀,可是连夜赶路来的!主公那边百姓多,军士少,我足足花了三天两夜才打点好!事情虽繁杂,倒也理出条理了。这战,对主公很重要!我们是必会胜的!琴抚,你不要再担心了。只是这周府下人可恶,居然编出你被逐这样的谎话吓我。”

我听他絮絮地说,心却痛起来:“你多日未得休息,为何不歇一日再来?还连夜冒雨赶路,万一身体跨了,该如何是好。”诸葛微笑道:“我们的三日之约,诸葛怎敢忘怀?我紧赶慢赶处理完了公事,又怎能忍得住再耽搁一刻!这夜黑,风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再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

“怎么了,琴抚?”诸葛手忙脚乱地给我拭泪,“我一点也不辛苦啊!不要为我担心!”

我定定神,道:“你那日的信上,不是说有话与我说么?是什么啊?”诸葛闻言,脸一红,不自然地笑着说:“就是……唉,琴抚!”

诸葛下座,站至我面前,弯腰和我平视,脸色很有些紧张:“琴抚!我算过,今日是吉日!听周兄说你已无父无母,想必就是你家都督做主。我已烦劳我兄诸葛谨登门,等着拜会周兄了。拜帖生辰依帖都已写好,你愿请谁做媒?都依你。”他顿了顿,神色更急,“你,可愿意?”

我闭眼,拼命摇头。诸葛急道:“不要摇!你会头晕!毒尚未解全呢!”

好一会,诸葛不语,我只管闭目垂泪。诸葛轻唤我:“琴抚,我知道,你爱慕的,是周兄!”我震惊睁眼,看到他一脸温和,眼神却坚毅:“但没关系!周兄只爱夫人,那你,就给我来好好宠着吧!你愿意么?”

“她不愿意!”都督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谈话。我起身呼道:“都督!”诸葛慢慢地直起腰,转身向他:“周兄,何为不愿?我要听的,是琴抚的回答!”

都督在诸葛面前凝视他:“不错,你这话只能去问琴抚!而现在你面前的,是我的夫人,小乔!”转头向我,轻柔道:“你怎唤我都督?要唤我周郎!知道么?”

诸葛一个踉跄,勉强扶着桌子站定,转头向我,声音轻颤:“到底出了什么事,琴抚?我怎么听不明白?”

一时厅里只剩了雨声凄凄。

我转头向窗:“诸葛你如此聪慧,又怎会不明白?下人们说得没错,琴抚已经给福伯扔去荒郊自生自灭,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夫人小乔了!”我泪痕肆意,不想让人看见。

都督低沉接下:“而且我的夫人小乔,将会于三日之后去往曹营,换求江东一方安宁!”

“周瑜!”诸葛惊喝,“你居然!你的小乔是人,我的琴抚就不是人么?!你居然利用她对你的痴心一片,逼她做这种决定!”他冲来拉我:“琴抚,不要信他!我们走!什么皇叔,什么江东,什么天下,我统统不管了!我们走!去往无人处了此残生!你不愿做我妻,就做我妹妹!总之不要在留在此处!我会永远护着你!”

都督喝道:“诸葛!不得无礼!”伸手就要拉开诸葛紧抓着我的手。诸葛却不理他,只是紧紧地抓住我不松手,眼神痛苦狂乱。

我泪纷涌,喉哽咽:“诸葛!不要这样说都督,不,是周郎!是我自愿的!没有什么利用不利用,逼迫不逼迫!我们走了,千万百姓怎么办?你的皇叔怎么办?我的周郎怎么办?更何况,你天纵英才,怎能因我就归隐山林?!我不会离开,我愿意去!我愿意去!”

血色一下从诸葛脸上隐去。他踉跄后退:“我的琴抚,你的周郎!为何?为何!”他转身,“好,好,好!”他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我低头啜泣,诸葛刚站过的地方,是几滴晶莹的水珠。呵,这秋风好大,竟然能把这秋雨吹到了这里。

屋外天地间仍是扯着漫天雨幕,下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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