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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湿漉漉的泥,在我刚踏上岸边时便包围了我的脚,粘腻地拉扯着,让我举步维艰。我抬头看看,这边,果真是将要囚禁我的所在。

一群官兵已侯在口岸。一个军官模样的年青男子走上前来,冷冷道:“你便是小乔么?”不向我行礼,只是睥睨着我,冷冷地注视着我的眼,周身是常年征战带上的杀气,浓得化不开。

我调转过头,暗暗提醒自己,对我是小乔。我想着夫人娇怯怯的样子,眼里浮上泪花,装作被他吓到一般求救似的转向跟我来的东吴护卫,并不答话。

他眉头皱得更紧,手一扬,后面有人便递与他一幅卷轴。“你转过头来!”声音极其不耐烦了。我依言转头,却低着眸不看他,似是怕了他。其实是我心中难过,他态度又恶劣,便不太愿意理他。

我把一直抱在怀中的琴交给护卫,让他帮我放在行礼堆上。那将军却半晌不语。我不禁抬头一看,只见他举着打开的画轴照着我细细对比着,见我一抬眼,他便像终于确定了一般,把画递给身后的亲随,看向我,甚至有了一丝笑意:“好吧,那你随我走吧。而你等,”他转向我带来的几个护卫,“不许踏岸!即刻回转!转告你家都督,丞相会守条件的!”

我一愣,没料到曹操居然一个人都不让我带。我连忙拉住一个,转向那将军道:“为何丞相要如此?在这边我人生地不熟,难道一个熟悉之人都不让我带去么?”

他又皱眉了:“夫人放心。丞相已为你安排好一切。你等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刀剑无情!”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坐船离开,转头瞪了那将军一眼,谁知他居然展眉一笑。我不想再理他,转身钻入了一旁的一辆小车之中。只是想着不知听均在何处。

车子又小又旧,堆了我的随身衣物后已是拥挤不堪了。我把东西挪了挪后坐下。看着这些还散发着掬怜阁特有清香味的零零总总,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都督。想起了他叮嘱掬香、怜幽细细收拾的样子,就像我真是他的夫人一般。我的周郎。今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为你再奏一曲。

琴!我的琴呢?都督送我的那架琴呢?我唰地掀开帘子,冲那将军喊道:“将军!我的琴呢?怎不在车上?”他慢条斯理地踱过来:“怎么,名满天下的小乔居然还精通音律?一架琴怎让你紧张至此?”

我定一定神,柔声道:“将军,那是我家周郎的爱物,此次它伴我而来,对我很是重要!望将军归还!”

谁知他转头离开:“那就更不能给你了!走!”一声令下,军士们纷纷跃上马,飞快地跑离。我坐在颠簸得厉害,又没有坐垫的车中,紧握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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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江陵了。”那将军挑开车帘,“快下来。我等还有军务在身,没有时间慢慢与你磨。”

我下车,眼前居然是一幢普通民宅。由于战火,估计是很久没人用了。天气不好,天空中暗压压的尽是乌云,越发显得这房子拱头缩背的。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迎出来,对我们行了行礼:“将军辛苦了!这儿就交予奴婢吧!”他点点头,转身便走。

我忙追着他:“这位将军,等等!我的琴呢?”他利落地跃上马背,疾驰而去,边冲我喊:“琴?问丞相要去罢!如果你还能有幸见到他的话!”

我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

身后的丫鬟一直冷冷地看着。见那将军走远,她清理起我车上的行礼,一件件仔细看过,放到地上。我也不语,静静地看她搜检。

她终于翻检满意,拍拍手站起:“好了,夫人,你先在这里安置下来吧。等会我会送晚餐来的。”说完轻轻巧巧地一把拎起我的大堆行礼放到屋内,草草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我走进屋,四下看看,朴实却倒也干净。我慢慢整理着。派去接我的人傲气十足,派来的丫鬟架子比我还大,且一看就身怀功夫,看来这曹操并不待见我,根本不是料想中那样急切地想得到小乔。但他又为何愿意收了我就暂不攻打吴呢?我若是武将,倒可以说是为了煞一煞我的威风,可我是送来求和的姬妾,这样做用意何在呢?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天色已晚,那丫鬟说的晚餐还是踪影全无。我拿起一包点心,是掬香怕我路上饿着特地准备的,出自建业城里最出名的点心作坊。我拿起一块糯米糕走至窗前,看着这陌生的江陵城。其实建业对我来说也是很陌生,除了和夫人进过两次宫,就只和诸葛出游过一次了。但这两座城,给我感觉完全不一样。建业是温暖的,似一个许久未谋面,却心意相通的古人;而这江陵,就是一个冷冰冰且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了。

乌云越发阴沉,看来是要下雨了。当前的局势也便像眼前这天空一般,乌云厚重得铺天盖地。凭我这渺小的一己之力,若能寻得一丝丝光明,哪怕转眼即逝,也是难的了。我暗叹口气,想起了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哦?没想到艳名广播的小乔,才情亦如此出众!不知你家周郎如何肯割舍你的?”身后传来浓浓的嘲讽。我皱眉,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已不再年青,却让人过目不忘的男子。一张刚毅棱角分明的脸,刀削般的剑眉利眼,虽然眼角已有丝丝浅纹,却使得他俯瞰天下的狂傲眼神多了几分经岁月沧桑的智慧,散发出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线条强硬的薄唇,带着些许嘲讽冷冷斜翘,一袭普通的青色文人长袍,却被他穿得英挺不凡,有一股狂绝的霸气,使人不觉想臣服。

我却气涌上来。好好好,自从来得这里,将军欺我,丫鬟打压我,现在来了个文臣又讽刺我!还如此侮辱都督!

“不错!若我周郎早知你家丞相是个如此无礼傲慢,出尔反尔的小人,他定不会送我来此!”我毫不留情地大声反驳,“就算明知不用半刻这话就要传入他耳,我还是要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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