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君庭相当的意外,眼底却是闪过不明的光彩,“我若是会救她,岂会等到现在?”
大安喀拉不紧不慢的从他手中轻易夺回自己的项链,长期沉浸在毒雾里而被熏得古铜深黑的脸似笑非笑了起来:“皇子殿下,其实你心里应该最是清楚,咱们苗疆奉行的,向来是以毒攻毒的规矩,再强大的蛊王,只要有一种毒可以压过它身上的毒,那么它也只得服服帖帖地听话。”他瘦长的脸一半隐没在了屋子中的阴影里,那一半出现在光线下的笑容就显得异常神秘,“而您的心头血却是比那砒霜十倍的毒性还要理想的选择。”
比天下八大奇毒之一还要狠上几分的毒性,一听便知毒性深到何种程度。
步君庭脸色微变,但很快还是冷静了下来,他冷声道:“你都知晓了?”那语中分明夹带了试探的杀气。
“在下怎敢,”大安喀拉卖起了中原文人的腔调,似乎对步君庭语中的危险并无所觉,指着他那双三角眼道,“只因那长年累月的制毒、观毒、闻毒从而练就了这么一双观毒知毒的眼睛,所以自我与小殿下照面起我便看出,您的身体与常人相当的不同。”
“哦?你倒是说说,我这身体哪里不同,竟比那砒霜还要毒上几重?”步君庭如是笑着,袖下的手却是不知不觉中握紧成拳,青筋起伏。
大安喀拉不是蠢人,闻言便知已是触怒了他的底线,他哈哈一笑,转过话锋:“殿下若是再不做下决定,只怕那女子就真正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步君庭回头一看,果见那人额际紫光大绽,妖媚万分,竟比方才还要盛上几分,恐怕要再是迟疑,就当真挽救不回来了。他神色一时复杂。
只是,当真要救吗?
取他的心头血换她一条命,的确可以救她。这他不是没想过。但无疑,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只会让他修为大退,很可能用几年时间瓶颈都突不破。
最近父皇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再加上此次出行托北堂龙翔的福,他折了一些人马。加之,他现在离突破之日指日可待,而此番出行必然要早些赶回京城,若此时延误了突破时间,只怕……接下来的京城一行凶多吉少!
可是,他能不救吗?
下毒之事的真假暂且不说,北堂龙翔的威胁却又清晰耳畔,而她……无论如何却是救了自己一命。他素来恩怨分明,若他不救,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还有……他不禁不顾伤烫,将指腹轻轻拂过那双合上的眼帘,长长的睫羽下依稀可见波光溢转的水光眸色。
这双眼睛,真的很是漂亮,有别于千娇百媚的妩媚动人,而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灵动光华。
若是死了,便当真不复存在了吧……
见他静默不语,大安喀拉也知道时不可待,不由出声提醒道:“皇子殿下,您可是做好了决定?”
“我……”步君庭正欲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阵细微响动,传来清风动衣。众人回首,不知何时,门口多出了两个人。
浅蓝长发,温和之中不乏淡漠。蓝紫异瞳,白发及腰神情冷冰,隐带难看惨白之色。
来者正是玉树与白玄。
慕容阳冰侧目看去,恰巧白玄的目光也到,冲慕容阳冰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事过之后再与他细说缘由。
玉树一入门便瞧见了床上之人,她平定着同体连心带来的呼吸急促,想要进屋,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身旁有人眼疾手快的抓牢了她的胳膊,轻声温和道:“没事吧。”
玉树冷冷看了他一眼,将手抽回,自己缓着步子走到了床榻。
白玄不尴不尬地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她,琥珀般润泽的眸子有一种淡淡的包容与温和,就像是很久以前,便知晓了她的脾性,天长日久,早已成为了习惯。
“你们是谁?”步君庭看着这两个仿似异地人外表的二人,咋见慕容阳冰的毫不在意,默然同意,心下暗暗一惊,也隐隐猜出二人的身份只怕非同寻常。
玉树只冷冷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重新落到了昏睡的林欣面上。
其实,她本意并不想来,甚至也不想再淌这一摊子关于上古时期的浑水。
但是,在半路上心口突如其来的刀割般绞痛,嘴中不止的鲜血淌下,脑中一次又一次的嗡嗡簧鸣之音却让她明显感觉到,这个在赤玄之境的女人必然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可惜,那时的她明显感觉自己的玄力甚至是精力都在被什么不断的抽取着,以至于她不得不被迫从空中跃下,但就在落地的过程中因为玄力不支,使得她差点摔死,而在最后的关头,这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改变主意同意让自己入赤玄之境,并且不需要任何条件。若是在平常,她定然是不屑的。但是怕林欣出事,她尽管很是不情愿,但也只得如此,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
“你可能救她?”玉树头也不回地问道,并未理会步君庭的疑问。
一旁的步君庭虽然不满她对自己的无礼,但人命关天,他也只得就此作罢。而大安喀拉则在看见白玄的时候,三角眼里闪光一丝激动与狂喜,那是一种对强大与神秘象征的敬崇。
白玄嘴角绽出淡淡的笑意,像是冬日里恣意典雅的素色雪梅:“自是当然。”
“那好,”玉树终于回望了他一眼,掷地有声道,“若你能救得了她,我欠你一条命,加上方才你救过我,我欠你的,总共两条命!”
宛如条件的交易,毫不客气的分清界线,对着她冷淡果决的神情,白玄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飘渺的像是一渺过眼云烟。
本伏在地上的白虎感觉到了对方语中的冰冷,晃着头低声咆哮。却被白玄一个拂袖,耷拉着头退到了一边,郁闷的舔着爪子。
今天它招谁惹谁了,一天里都被连连训斥了两回了!
白玄看着她,目色带了丝冷然的莫名。玉树毫不退让的冷目相视,似乎等待着他的答复。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冷到了极点。
屋外的冷翠枝头,一只画眉的歌声婉转地飘入房间,却又似乎被屋子散发出的僵持惊吓,扑打着翅膀飞向了远处,歌声随之渐远。
“呵,”白玄突然发出了低笑,意味不明。他再抬头时,已恢复了昔日的温温冷冷的姿态,“也好,很公平。”
他的话像是一把剪子,剪断了屋子里凝固的僵持不休,仿佛暖的阳光这才射入了屋子里,而刚才的则是冷的光线。
“多谢。”玉树转回了身,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指尖抓皱了锦被一角,或许是因为那身体的无力感让那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亦或是因为她在与他对峙时心的深处感受到了一缕奇怪的悲凉。
而她,更宁愿相信是前者。
真是该死的感觉。
……
“还要再做挣扎吗?”紫色妖媚的裙裳滚出了一圈波痕褶皱,本半大的身子此时已变成了及笄女子的大小,或者更接近于妇人的妩媚成熟。血色不减的妖瞳,充斥着名为疯狂的执着。相生子蛊,站在金光的符阵中央,蜕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亦或是说,这才是她的本尊模样。
她越是讽刺地看向撑着剑勉力站起的纤细身影,殷红的唇边就越是冷冷开心的笑意。不过,能在她施出苗疆独有的摄魂秘术下,还能站立不到的,她倒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
“挣扎?您老人家可是活糊涂了?”林欣报以讽刺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当下的处境,“还是等您从那小圈子里出来了,再说这个词吧。”
相生子蛊闻言瞬间便怒火中烧!不错,即使她动用了摄魂秘术,但她居然仍是出不去!这个符阵就像是布满荆棘的牢笼,只要她超过这个圈子半步,那么全身上下的玄气就会以奇快的速度剥离肢体,并且全身会像挨了天罚一般痛苦不堪!她又怎能出去?!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仍是一声冷笑:“蠢货,你以为我出不了这个圈子,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现在,我就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的滋味!”她细长似藤蔓的藕臂向前一挥,一连串被她魅紫指甲划出的血花飘逸而出,瞬间隐没在了动荡的黑暗之中。
林欣用手揩拭了一下下巴上犹自滴落的血珠,双眸一眯,似乎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黑暗千变万化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凝聚成型。
北堂龙翔站在临界点上,寸步不可移动。在他的心里,时间正迅速地流去,她的意识若停留在混沌中的时间而超过了十二个时辰,那么她绝对是必死无疑!
怎么办?难道他要使用那个办法吗……他复杂的看向前面的矗立身影,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一旦使用了那个方法,他面对的恐怕就会是……
林欣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只是定神看向对面的黑暗处,因为在那里,似乎有东西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