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喀拉嘴角微张,似乎没料到慕容阳冰会突然发难,一脸无辜惶恐道:“主子,我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解药,我莫不是还敢对您下毒不成?”
慕容阳冰冷笑,不为所动道:“撒谎!你难道不知道每当你说谎的时候,眉梢总会上扬,眼神总会漂移不敢见人吗?”
大安喀拉一惊,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眉头,对上慕容阳冰冷冷的目光,才惊觉上当。情知瞒不过,他只好老老实实道:“主子,我的确是向那步君庭下了虫蛊,可是那也是为了您的未来做打算……”
“你以为步君庭当真有那么傻?”慕容阳冰打断了他的话,见他讶然不屑的神情,他冷嗤一声,“今日想必你也看清,他身上有三毒三蛊互相克制体内。你以为你在悄无声息地放入一两条他体内的克制就会打破身体的常态?他若是真有那么蠢,那他就不会被父皇选作‘寄养体’常年保护,活到至今了!”
“您的意思是……”大安喀拉瞪大了他那双三角眼,活像惊吓到的眼镜蛇。在他的印象中,步君庭只是一个空有皇子身份,寄住在大臣家里,被荣华富贵骄纵了的皇子罢了。“寄养体”,那可是……违背常理存在的东西啊!
风吹云散,隐去的薄薄月色洒下,慕容阳冰如沐其中,却不知是月色衬了他,还是他黯然了月色,只见他薄唇轻启:“所以,现在他的血既是以毒攻毒的绝佳解药,同时,也是一饮封喉的致命毒药。他之所以不怕旁人的碰触,只怕早就料到了那些凡是碰过他血液的人,难免会沾惹上慢性毒素,命不过十日。你借着打湿的衣服放蛊的速度固然快,但只怕还是难免沾上了丝血液。最近的你,行动只怕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大安喀拉闻言色变。怪不得现在的他,感觉行动越来越力不从心,可他却找不出身体哪里不对!原来原因出现在这里!
“主子,我该怎么办……”这次,他是慌了,真的慌了。苗疆一向奉毒为尊,自是有不少毒人,平日里他见着那些被毒反噬的人,个个死状皆是痛不欲生的表情。他看别人痛苦时,倒没觉什么,如今这事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却越发感到恐惧。像是在大海里挣扎时,看到一根稻草似的看向慕容阳冰。
他身为苗疆大巫师,虽然精通制蛊,但每一个蛊对应的解决方法唯有制蛊人方知,而步君庭身上又是蛊上掺毒,所以他根本无法解除。
慕容阳冰冷冷瞄了他一眼:“你放的蛊虽不会致他半死,但对他仍是有影响的。如今他暂居我的地方,且处于突破瓶颈,玄气毫无,难免在回京的路上需要我的庇护。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只有拿着解药亲自去找他,当面道歉,暗示他是我让你过来的,想必他也不会过于为难你。”
事已至此,大安喀拉能怎么办,只得应了下来。
慕容阳冰拂袖正欲离去,忽听身后大安喀拉低低地说道:“我还以为您是顾念着您与步君庭的兄弟情分才找我要解药的,没想到竟是这般……”
背过身的慕容阳冰冷冷之中略带嘲讽,冷风相伴,径直离去。
兄弟情分?生于帝家就注定了此生再无真情,他何尝会顾及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真是可笑!
……
“没想到你如此快的便到了赤玄。”林欣坐在床上犹自笑道,在她面前是已化作了原形的玉树,蓝紫瞳眸分明。
玉树冷哼一声,把头一扭,似乎还在记恨当初林欣把她抛下,独赴墨溪林畔,并且未向她说明她曾与紫齐太子有过赌约。
“你还当真生气了,”林欣无奈地撑着头,随即转过话题,“对了,你是如何进来的,你不是与龙庆一起出门了吗?可是他带你来的?”
岂料玉树闻言身躯明显一僵,然后伸懒腰一般犹自像是在说青菜萝卜一般平淡道:“他?哦,我们志不同道不合,然后中途分开走了。”
林欣不语,微微一笑。
玉树知道此话一出,破绽百出。她是明显的路痴,如何会找到她所在的地方?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她顶着那视线越来越头大,干脆把头埋入被褥中做鸵鸟,闷闷地说道:“……我承认,我和他是吵了一架,然后才分开了。不过,全是那家伙的错。”
林欣看着她,微微动容。她缓身下了床,借着稀薄的月光,重新点燃了吹灭的灯盏。灯亮了,重新驱散了黑暗。
床上把头埋在被褥里的玉树还在自言自语:“……我都说了,我不是他要找的上古尊者凰的转世,那种怪女人的姐姐,白给我当外加十打黄金,我也不会去承认。可是,如果他从一开始便和我说清,我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可是你知道吗?他从接近我开始,竟从来都是因为他以为我是凰的转世!那一刻,我真的是愤怒了!他是一个,那个一面之交的人也是,甚至那个怪女人看向我的目光也是那么的鄙夷厌恶冰冷……他们凭什么?仅仅只是我这副奇怪的外表?他们就没有想过在他们这些上古神尊面前,卑微如蝼蚁的我可真是情愿?!”说到最后,玉树竟是激动的变回了人形。手下抓紧的被褥像是她此时被撕扯的心扉,蔓延出了很大一片折痕。豆大的灯芯摇曳,映出她愤怒的异瞳……从未有过的狼狈与若无的泪光。
第一次,这是她来到这个异世时的第一滴泪。
林欣静静地看着她,其实心里已是震惊,因为在她印象里,玉树是从来不把痛苦难受写在脸上的人,她骨子乃至内心都是极为骄傲的,容不得任何人看到她的半分脆弱。
她甚至曾经认为,玉树这一生,也许都不会让人看出她的软弱。
可她也知道,越是倔强固执的,内心便越是柔弱。
因为柔弱,所以倔强。
因为倔强,所以桀骜。
层层的坚强,幕幕的掩饰,真正看破的又有几人?
林欣默然。只是她这个局外人能说什么,安慰?替她不平?也许那些对别人有用,但若是真的那样去对待玉树,她认为,那便成了侮辱。
她掌了灯,轻轻地坐到了玉树身边,微微垂下了头,看着玉树柔白色的长发垂及脚踝,在床帐细密如网的阴影里,像被网住一般,挣扎不能。看着她下半脸半埋在膝间的,几缕长发轻捶眼前,激动之色化作冷冷,隐约的黯然像是昏暗的潮水黑不见底。
正如她此时,宁愿别人无视她,也不要拿敷衍似的安慰搪塞自己。她怕,自己会不相信那话,更没有蒙蔽自我的借口。
林欣合目,睁眼,错过了视线,望着窗外被云层再次遮住的玄月,只露出模凌两可的倩影。
“玉树,你还记得我们初逢时的那一天吗?”
本来做好心里准备的玉树两眼一愣,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
不过,初逢吗?她也不自觉的望向了窗外的玄月,已被风吹走了些许棉云,像是点点寻找的回忆,逐渐从忘却的尘埃中找出它昔日的影子,陈旧得清晰。
“那天吗……”她眼神迷离,微微眯起,褪去昔日的锋利,与咄咄逼人相比,像是平静的普通少女,看见了阳光毒辣的那天,自己刚刚来到这个貌似古代的地方,脆弱的身躯似乎是刚刚出生的幼仔,被母亲抛弃在了龟裂的羊肠小道上。
那天,阳光很毒,地上很烫。不过她却庆幸,自己终究是有了一条真正的命,可以蹦跳移动的命,而不仅仅局限于一块死物。
她永远不会忘记,一群贵族打扮的小孩儿调皮地在路边发现了她,觉得她甚是好玩,想要学边塞将军烤肉烤了她。
笑话!那群不知世事的小鬼,怎知过过家般的举动只会惹来大人宠溺的笑容,如何会真正明白边塞将军寒风凌迟般烤肉的艰苦!
可那时的她那么脆弱,动一下眼皮都只会是无用的耗费力气。他们将她笨拙地绑在木枝条上,学着钻木缺火。
而最好笑的是,那时的她想到的竟不是死亡恐惧,而是取笑这群年近十岁的孩子,竟不知烧烤猎物时是要去皮的。
“但是我没想到,会有一个路过的六岁女童会为我驻足。”她轻声说着,竟笑出了声,飘荡而渺远,“我看着那群人面脸对弱者的讽刺轻视,将你包围了起来,有人毫不客气的推了你一掌,叫你别多管闲事。可是你是不知道,我当时也对你没抱多大期望,毕竟一个年纪小的丫头能够反抗五六个十岁的男孩儿吗?清醒一点的,早该撒起脚丫子跑得远远的。”
“可是,你却让我震惊了。”她望着月,意识却停在了当年,眼神里浮现出了真正的惊讶,仿佛身如其境,“一个刚刚把牙长齐的孩子,竟然二话不说的把一个正准备对你动手动脚的男孩儿踹翻在地,然后把脚在他衣袍上嫌弃似的踩了又踩。然后,对着那些吓呆了的人冷冷一笑,吐出了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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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回老家过年的缘故(之前在上一章的题外话里提到过),文文可能有一周左右不能更新,所以在此重声一声“抱歉”。在此,提前祝亲们新春快乐,合家幸福,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