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收起汤碗,张良轻脚走回殷霁的床前。
此时,他面前的殷霁,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脸部的轮廓明显消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每到入夜时分,便能听见从皇上寝宫中传出的咳嗽声,且越来越剧烈...一眨眼,夏季即将来临,这伤寒不但还没好,却是越见严重了---
唉...
张良轻叹口气,露出凝重的神情。虽然十分担忧,却无能为力。
“张良---”床榻上的人醒了。
“奴...奴才在。”闻声,张良从冥思中回神,小快步来到殷霁的床前,忙道:“皇上,您醒啦?可有什么吩咐?”
殷霁看了看他,轻嗯了一声,再道:“张良,扶朕起来坐会吧。”
“是,爷。”
听见他的吩咐,张良满脸的惊喜,这几天来,皇上一直在床上昏睡着,即便是醒来喝药,时间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更不用说坐起身或是出去走走了。状况较之当初,着实严重许多。
给殷霁的身后放上了一个软垫,再试着调整了一下位置,张良低声询问:“爷,您看这样儿成吗?”
没有说话,但殷霁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过了半晌,也没见殷霁说话,以为他是在担心着自己的病情,张良有些期期艾艾的想试着开口,但一抬头望见他沉思的神情,又把到了嘴边儿的话给塞了回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
终于,殷霁打破了沉默。
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张良似乎才想起什么,“奴才都还没注意到,酉时方过,该是戌时了。按理说,平日的这会儿,太子早该来了才是,应该是给什么事儿耽搁了。”
张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殷霁的神色。
不知是否是太过疲惫的缘故,殷霁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让张良看不出他方才的沉默是因为无人探望的缘故,还是其他。
常听人说,这深宫里头,亲情是最不实在的东西,可如今,皇上卧病在床数日,太子无论有多忙,都会前来探望并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张良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当初倒是错看了他。而自然而然,皇上也应该对这位新储君十分满意才是。
“朕这身子,太医怎么说?”没再接张良的话茬,殷霁出乎他意料地换了个话题。
嗯?
张良的身子一怔,脸上闪过细微的变化,道:“皇上您洪福齐天,过了春,该好得全了。”说完,他正了正身,立在一旁,看着殷霁。
“跟在朕身边多年,张良你是越活越能耐了。说起谎话来,连眼睛也不眨了?”殷霁的声音依旧轻轻的,感觉虽少了几分力气,听在张良的耳中,却仍然有十足的威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方才的激动所致,殷霁剧烈的咳嗽起来。
“奴才该死,请皇上降罪!”张良跪在地上,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爷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终于停止了咳嗽,顺了顺气,殷霁看了他一眼,道:“说你能耐了吧,有些事,还是差了些火候呐!...”
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张良虽然不懂殷霁话中之义,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法管那么多了。
“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咳咳咳...活了这么多年,把该了的事了了,也该下去给梅妃她们作伴了...”同往常般,叹气过后,殷霁也没多为难他,道:“那,你可有听太子说,是否有祺儿的下落了?”
说到皇上一直关系的这事,张良想起不日前自己才问到的结果,“据太子打听到的消息,说六皇子他已经离开了少林,同那君未央一起消失了数日,不见了踪影。”
“嗯?”殷霁音调不变,却侧过了头,“太子的人把祺儿跟丢了?”
跟丢?...张良似乎听来有些不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太子正在全力查找六皇子的下落,有任何消息,定来向皇上禀报。”
“好---”-------------------------------------------------------------------------------
申时三刻,刚刚处理完公事的珞昕舒展了一番筋骨之后,站起身,望了望天色---
该是去承乾宫的时辰了。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伐,往门口走去。
不料,还未出门,便见一人冲了进来,在还没有撞到他的时候定住了身子,面色凝重,道:“太子,不好了!”
“林同!何事如此惊慌?”心知能让向来处变不惊的林同露出如此的神色,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珞昕仍旧镇定问道。
“福宁宫中,张尚书、还有一直以来呈半隐状态的苏宰相正率了十数名文武官员向皇后娘娘请命。”
“请命?!”珞昕脸色一沉。
“皇上如今卧病在床,他们打算联名上书,反对太子此刻出兵攻打突厥和吐蕃之计划。”林同的脸色不曾轻缓半分。
不料,听完他的话,珞昕却从鼻中轻哼出声,“哼!看来,还真有不死心的。”
珞昕的态度让林同的眉头更是纠结在了一起,“太子,您看...我们是否需要立刻去前殿一探究竟?”
这也是林同发现之后立刻赶来这里的原因。
“让他们同母后争去吧。”珞昕依旧不以为意,“本宫倒想看看,皇后能给他们拿出个什么主意...”
“太子...”林同不懂。
“这事不急...本宫这就要去承乾宫了,要是耽误了,张公公可要着急了...”珞昕的脸上依旧是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样子,嘴角还勾起一抹似带嘲讽的微笑。
见状,林同悬着的心似乎放下了些,回道:“属下送太子。”
说完,便跟着珞昕身后向门外走着。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一边走着,珞昕一边开口。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太子恕罪。”林同了然,赶紧道。
“不要给本宫废话!”
“原本,事情已经解决,却让北疆军营的人给救了。”
珞昕有些不耐烦,“现在人呢?”
“还在军营当中。不过,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然传到了北疆,所以...据属下估计,等皇子的伤一好,他们一行应该会马上启程回宫。”林同跟上前,在珞昕的一侧,回答的小心翼翼。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珞昕转过头,冷声道。
“是!决不让太子操心。”这几日有碍于军营目标太大,既然他们自动送上了门,岂有不下手的道理?
珞昕没再说话,显然对林同在此事处理上的效率十分不满意。
气氛就这么胶着着,直到一阵声响向他们的方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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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前的来人,正是数月来闭门清修的皇后。而此时,她的身后,正跟着方才林同口中所说的文武官员。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珞昕眼色一变,又赶紧定住。
“都起来吧。”许是多日吃斋念佛的作用,手中的绢子一摆,孙皇后温柔出声。
“不知母后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仿佛没看到她身后的众人般,径自上前,停在皇后身侧,低声道。
“听闻太子意欲起兵征讨突厥、吐蕃,我等认为,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我殷国均不占任何优势,特来福宁宫恳请皇后做主!”
出声的,是从一进殿目光便不曾离开珞昕半分的张尚书,不满于珞昕轻忽自己这帮人的态度,张重良愤愤开口。
“所以,你们这些人今夜前来,是打算用母后来压我,是吗?”既然把话说了开来,珞昕便也半点不遮掩。
想来,自己的母后也成了人家刀俎上的鱼肉了,他冷笑的心想。
冰寒的目光扫过地上齐刷刷跪下,没有再说话的群臣,珞昕的威严可见一斑。
“大家都进屋说话吧。”孙皇后的话轻声化解尴尬。
方才,皇后正欲歇息,突然见到朝中一群可谓举足轻重的官员闯入自己的福宁宫,说是要自己一个旨意。她便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私心仍是希望太子能够与众臣交好,日后登上大宝也可少去许多障碍。
而见到她的举动,众人一开始都有些错愕,或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心下转念一想,同太子对质,也未必是件坏事。于是,大家听命起了身,进殿。
孙皇后款款上前,在珞昕的服侍下,落了座。
“如今既然皇上卧病,这朝中之事亦不是哀家力所能及的范围,所以,对于尚书大人方才所言之事...”目光掠过张尚书,皇后继续说道:“哀家一想,这其中,或许是太子与大家有所误会,不如大家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也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或是...中了一些有心人士的挑拨之计,大家说,哀家所言可是?”
一席话说下来,大家对皇后的态度已有了底,没想到,虽然听说如今皇后同太子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却仍旧是母子连心呢...
不过,在来之前,这样的结果已经在意料之中,张尚书又上前,道:“皇后娘娘明察。如今皇上卧病在床,我大殷群龙无首,恐军心不稳,况且,突厥吐蕃等众小国虚实未明,臣等并不认为太子之计是明智之举!”
“哦?不知尚书和其他大人们从何得知,本宫有如此打算?”
呃?
张尚书所有准备好的话在听到珞昕的反问之后全数噎住---
近日,太子的出兵在计在整个朝中被传得沸沸扬扬,可如今一想,似乎确实不曾听太子亲口说出此类的话...
自然的,此刻,张尚书也不会愚蠢到回答说这可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林同所说了。
所以,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尴尬。
这时,另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开口了:“如今,藏龙、卧虎两营的将士已经得令,正在往京城赶来的路上,不日后将驻扎在稀梁城郊三十里处,不知太子又作何解释?”
这次,接话的是德高望重,在朝中也从不曾反对自己的苏宰相。
珞昕脸色一沉,看来,这帮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这个苏宰相,在朝中向来不与人同流,想必今日前来,也只是单纯的为了证实出兵一事罢了。
所以,对他,珞昕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只见他走上前,屈了屈身,也放低了声音,“宰相大人果然洞察秋毫,对于宰相所言,珞昕并不否认,但,就凭这个,难道就可证明本宫要出兵了吗?”
“那,太子可否示下,两营将士出现在昔梁的理由?!”张重良咄咄逼人。
可是,话一出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脸色却立刻僵住在那。
珞昕嘴角的弧度渐大,眼睛斜睨着他,“看来,尚书大人已经帮本宫想到一个答案了,不是吗?”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一切,都是他珞昕一手操纵的计谋...
“自然...自然是保我大殷和乐安宁了。”张重良低声回答。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真和假,以假乱真。
此刻,珞昕似隐还现的话却让大家全部都噤了声。
仅凭他们数人之力,怎可同大殷闻名的两营将士抗衡?或许,自己今夜的一言一行,由始至终,均处在数百、甚至数千之人的包围之中...
于是,低着头,谁也不敢乱说一句话。
唯独苏宰相一人,仍想张口,却被珞昕打断。
“看来,母后所言极是,这果然,只是个误会。”珞昕看了看座上的皇后,再转过头,视向张重良及其后的大臣们,眉目间尽是笑意。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不再打扰皇后娘娘和太子的歇息,先行退下。”
“臣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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