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头一看,只见拓跋朗正定定的站在那,目光阴郁,即便是厚沉的衣物下仍能见着臂膀肌肉紧绷的隆起,全身散发出来的一股戒备气息,如同一头饥渴的猛兽相中了猎物般,看着屋内的宋清琰。
多日相识,对宋清琰来说,这样的拓跋朗,才像是他心下的认识。
“不知是我低估了她...”他瞥了一眼床上的未央,顿道:“还是你呢?”
宋清琰一怔,对他的言语有些不解。
他的神情纳入拓跋朗眼底,原来...
饶是睿智敏达、淡然处世的宋小王爷,在个‘情’字面前,也同一般垂髫小儿无异。
呵。
这女人,竟使出釜底抽薪之计逼出宋清琰...
实在出乎拓跋朗的预料。
如此用心...竟仿若不着痕迹...
她的目的是什么?将宋清琰从这趟浑水中逼走?还是...
其莫测的聪慧,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哪!
他眼底精光闪过,自然不打算点破什么,只提声道:“今日竟让你逃了出来,看来本王的部下实在需要好好整顿了。”
若是被他查出是谁在搞鬼,他拓跋朗决不放过!
“难道正朗王爷觉得宋某不可以一人之力离开那‘简陋’的木牢?”宋清琰淡笑着,四两拨千斤地答道。
既然未央已经被掳了来,宋清琰不会不知,他这么做,虽大大出乎拓跋朗的意料,恐怕也恰恰合了他的心意。
不错,虽然宋清琰并不明其中缘由,但拓跋朗心中从来都把宋清琰视为真正的对手,这是事实。
拓跋朗冷哼一声,嗓音中有被说中心思的恼怒:“方才让你侥幸逃脱,这会你既然送上门来,本王便不会让你轻易离开这里!”
“我今天不但要自己离开,还要带走她。”
仿佛很随意的,宋清琰直直望进拓跋朗狂妄的双眼,目光更为坚定。
“宋清琰,我对你一忍再忍,今天,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他话音一落,一旁的侍卫全都摆好了阵仗,严阵以待。
不料却被拓跋朗厉声喝止---
“你们都给本王退下!”
看来,拓跋朗似乎早有和宋清琰一决高下的打算,只见他不顾一旁侍卫的劝阻,自己披挂上阵了。
......
“当日我要一统大殷,你横加劝阻;如今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君未央,你又要夺为己有...原以为你无欲无求,没想到竟藏有如此险恶私心!”拓跋朗一面和宋清琰交手,一面故意曲解着对方的意图说道。
“我殷乃泱泱大国,岂能由得你心生觊觎!原以为可以劝服下你,没想到你不知悔改,竟以蚍蜉之力,试撼大树之姿,简直可笑!”宋清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声音依旧温润,眸光犀利灼然,似要凌人于兵不血刃之间。
本没有任何兵器的他,只借着起先打斗之机夺了其中一名侍卫的佩刀,轻松以对。
“至于未央...”他眼中的光芒暗沉了一下,黝黑的眸子迎上拓跋朗,“从来就不属于你...或者是我。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能将儒雅与狂霸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并显露地如此淋漓尽致的,恐怕也只有宋清琰这么一个人了。
这短短一番话,即便不懂其中的意思,单就是这份气势,直叫一旁的侍卫们看傻了眼。
哼!
拓跋朗又是一声冷哼。
“道不同,不相为谋!”拓跋朗一语双关,对他语中的‘退让’冷嗤以对,“本打算与你沙场上再见真章,看来,今日就能做个了断了!”
只见他杀气腾腾,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瞄到床上之人翻了个身,趁着宋清琰不注意的空档,他向其中一个侍卫用眼神示意---
“我也正有此意。”
反观拓跋朗的几近气急败坏,宋清琰却依然淡定,沉静。
谁也没有料到,拓跋朗趁着大家没有注意到的缝隙,一个迅速的动作,夺过方才那侍卫手中的未央,将长剑抵住她的颈项,目光即刻转而对上了宋清琰,“快点束手就擒,否则我一剑杀了她!”
“拓跋朗!你!”宋清琰一脸的平静果然刹那间被打破,眸中复杂的情绪落入了拓跋朗得意的眼中。
“不...”方才激烈的摇晃自然已让昏沉的未央转醒,不过,还未开口,就被先知先觉的拓跋朗点住了穴道,再次昏睡了过去。
“哈哈...”拓跋朗满脸得意,笑得危险诡谲,“你应该知道,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决计不会成全别人!”
宋清琰果然震住了,面部僵硬,兀自愣在原地,仍旧平静的看着拓跋朗,仿佛这样就能看出下一步对策来。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一阵微风刮过,四周俨然只剩下树丛细细簌簌的声响。
只有拓跋朗看出来了,这个看来总是安之若素的男人,不是没有脾性的。
方才瞪着自己的他,凛冽的眼神可以结冰,相信也足以熄灭任何火焰...而现在,看向自己怀中的人,转瞬即成了三月的和煦微风,仿佛狂风暴雨后的宁静海面。
“把刀放下!”拓跋朗心中不由得生出不悦,作势要划上未央的颈项,大喊道。
宋清琰继续凝神看着面前的君未央,渐渐弯下了身...
忽然,从他的后方刮来一阵狂风,掀起众人的衣角---
“啊---”大家连忙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眼睛,也就在当会儿,他迅速上前刺中拓跋朗的左臂,以风驰电掣之势将未央夺回。
“王爷!”
“王爷!”
......
一旁的侍卫们明白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立刻纷纷拔刀,欲为拓跋朗报这一刀之仇。
“退下!”
拓跋朗大手一顿阻止了上前的一干侍卫,瞪视着宋清琰的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
“方才,你不是没有机会...”宋清琰不疾不徐地开口应道:“我赢了,你也没输。”
闻言,拓跋朗仿佛霎时顿悟,沉声低笑:“竟然被你看穿,我认了。”
他承认的,不是自己不能反败为胜,而是同样不忍心伤了君未央的心思。
“那,这个人,我带走了。”宋清琰眼含微笑,“后悔有期。”
“他日沙场上一较高下?”拓跋朗应着,似问非问。
仿佛回应他方才的‘道不同’之说,宋清琰同样意味深长::“你的对手,不会是我。”随着一阵尘烟扬起,他扔下一个瓷瓶---
“一人一颗,运功三个时辰后,毒素自然散开。”
......
拓跋朗闻言,瞪大双目,不一会儿,唇角便了然展开---
方才那阵狂风...
有所为有所不为,行事不拘泥这一点亦更是难得---
倒是个真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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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突厥军驿馆中逃出,一口气直奔了近10里路,直到确认安全了,才在茂密的树林中找了一块稍微平坦的空地停了下来。
宋清琰稍事清扫,地上铺上干草,让未央躺了下来后,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
将她安顿好后,他在附近找来了许多干柴,生起了火。
野外夜晚风凉,篝火好一会儿才渐渐被点燃,光芒开始映照在宋清琰的眼上,一簇一簇,跳跃着,来到轻抿的嘴角、和微绷的面庞...
让人完全猜测出这份沉静、适然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
何况,是背对着他的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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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醒来也有一会儿了,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怔在这儿发呆。
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却又说不上来。但若要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见得。
不愿、也不敢去多想。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记得很早的时候,在水云庵,好不容易,偷偷藏了一块糖,放在口袋里。知道这秘密的只有她自己,会常常伸手确认,却不想让人知道。
因为她想独享这块糖。
而且,因为太喜欢,所以舍不得吃。
......
她低下头,看了看身上被拓跋朗命人强换上的一袭淡粉女裙,立下扬开一抹自嘲的笑容---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了这般小女儿的心思?
......
甩了甩头,她侧过头,暂时让自己的脑海放空---
于是,不一会儿,未央在宁静中再次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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