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习惯在夜色中露宿的肖君第一次感受到晚风有这么凉，仿佛从骨髓里抽出最后一丝恒温般让他从内而外得寒颤。
苏黎的话他一字不落得听了进去，这也恰恰解释了当时曾存于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秦客语胃里确有血浆似的组织液，但找不到任何伤口。
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假象往往只差一个方向而已，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有一个名为吸血鬼的案子，讲了一个发狂的母亲抱着自己的独子在房间中咬啮着婴儿的脖颈吸食血液，这一幕被人看了个正着，从此吸血鬼之恶名再难洗清。沉默委屈的母亲无话可说，直到大侦探揭露这看似匪夷所思却巧妙利用逆向思维得以解开的真相——吸血的行为，表面上害人无疑却在特定的时候体现为救人。母亲吸孩子的血，是因为深得父亲信任的长子嫉恨后母因而用毒箭刺伤弟弟，百口莫辩的母亲是为了把毒血吸出来才惹了天大的误会。
秦客语呕出大量的血是事实，但并不是由于她受了内伤，而是她曾在那之前吸食过鲜血！
“那是…谁的血？”肖君压低声音，这里并没有人受过伤，难道是至今下落不明的邱惠他们？不应该啊，如果秦客语真的对他们下了毒手也该留下一具半具的尸首才是。
“不是人血…”秦客语摇摇头：“我的嗅觉能力已经越来越向着精准度的方向发展了，人类，动物，丧尸可以轻易分辨出来——甚至不同个体，只要曾经嗅到过的气味都不会忘记。”
“不是人类…。”肖君眉毛拧成一团：“到底——”
“其实还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苏黎小心翼翼面有愧色：“那条手链是我没有保管好，实在对不起。但前几天你问起我来，我突然想起来了…有次抓鱼，我发现锁扣坏掉了，怕掉进水里于是就摘下来了。我的裙子上没口袋，就让秦客语帮我揣到她牛仔裤的口袋里，后来我们都忘了。”
“你是说，你的手链其实是在秦客语身上——”肖君倒吸一口冷气，危险的预感爬满全身，他掏出口袋里的手链按到苏黎的手心：“我们…在巡夜的时候发现的，就在那些被放干了血的兔子尸体旁边——”
苏黎啊了一声，单手捂住惊得合不拢嘴得嘴：“你是说…你是说，那兔子！”
“仔细回想起来，秦客语似乎从我们再次回到据点开始就食欲不振…几乎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肖君将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真相这东西向来都是越推理越合逻辑的。
“恩恩，”苏黎点头赞同：“她还一直觉得恶心，吃两口就吐。我们曾怀疑是不是乞丐头把她弄怀孕了呢。”
“她无法像我们一样进食，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嗜血——这事严重了！”肖君拽住苏黎：“必须找大家谈谈了！”原来这个细节早就被他们忽略了，楚江曾用测谎的方式对所有队员进行盘查，由于未曾发现破绽而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非我成员的邱惠团队中。却忽略了这个一直跟在团队中却无法建立契约的特例——秦客语。
这个看似柔弱爱哭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这次任务中的成员都是来自现实被抹去记忆的志愿者——那么像秦客语和那个叫小齐的男孩，他们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意义？是人类还是基因体，是降低难度的设定还是——肖君觉得实在不敢想下去。
“小语？”乞丐头看到女孩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由欣喜：“还有没有哪里疼？饿不饿？”
女孩摇摇头，双手环抱住乞丐头的肩膀：“齐岳…你没事太好了。”
“你吓死我了…”乞丐头轻抚着女孩单薄的背：“你怎么会在距离房舍那么远的地方？大家都没看到你，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
“我…我记得我跟那个小男孩在一起，他说要来水塘这边抓鱼。”秦客语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后来听到一声爆炸般的巨响，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们在说什么？还故意跑到那边——”楚江抬头看到喘着粗气一脸涨红的肖君：“现在情况不太平，大家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此时林南和徐韦凡正在瞭望台前段放哨，胡宪国白天经历了生死之劫此刻正在休息。肖君长出一口气，盯着楚江的眼睛。十几秒过后，他从楚江异样的神情里看出他已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自从肖君得知楚江拥有读心力，这项异能已然作为自己向他传递信息最保密的渠道。
楚江咬了咬唇，抬起手臂上的通话仪：“林南，小凡…回来这边，有紧急的事商议。”
可想而知乞丐头会有怎样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不得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手链的证据，苏黎的判断统统成为最有力的证据指向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即便给予再多的袒护，今天，她都不得不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乞丐头捏着拳头听完了肖君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其他几个人亦是一脸愕然到无话可说。几双眼睛齐刷刷得盯着几乎哭出来的女孩。夜已经深了，包括还在恢复中的胡宪国在内，没有人有丝毫欲睡的困意。
秦客语躲闪的目光一个个扫视下来，最后停留在乞丐头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她眉头一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语…”乞丐头轻轻撩起她的长发，眼神满是心疼的矛盾：“告诉我，真的是你做的么？”
“我…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秦客语啜泣着：“对不起，可是我什么食物都吃不下去…就只想…就只想……”
“就只想鲜血的味道是么？”楚江道。
“我…我不会害人的，求你们别赶我走…。呜呜…我饿了好几天了，吃什么都吐，实在受不了才去抓野兔的…。”秦客语的泪水打湿了乞丐头的脸庞，在座一众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