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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疆豪奢多富贵

  一家娇娥两家求

  大安朝永庆二年,安南道首府康庆城。

  此时正值盛夏,安南道又地处南方,这一季节正是一年中最难过的时候,无论仕宦商贾还是贩夫走卒,都不愿在外走动。

  可偏偏有两顶官轿同时停在了丁忧在家的龙图阁大学士李元甫府门前。

  轿中的两位大人一位是康庆知县顾大人,一位是布政司秦大人。

  二人一边寒暄一边步入李府小花厅,花厅之内李元甫早在等候,见竟是二人联袂而来,连忙让座。

  待丫鬟上了茶,李龙图才开口问二人的来意:

  “不知二位大人同时到来,有何要事相商?”

  秦布政本比顾知县品级高半级,率先开口道:

  “下官与顾大人却是门口巧遇,并非为同一事情而来。下官前来,乃是受人之托,保媒来的。”

  顾知县本以为秦布政是为公事而来,想等他说完再提自己的事。听到秦布政是为保媒而来,忙到:

  “可真巧了,我与秦大人还真是为了同一事情而来,下官也是保媒来的。”

  李元甫听了暗暗称奇:自家只一个女儿李秋歌,却是两家大人同时前来说亲,就想讲个先来后到也不成了。看来只好让两家都说说是什么人家,若有一家自认门第不高主动退却便是最好,不用自己开罪他人。因此便道:

  “小女蒲柳之姿,却得两家大人厚爱。不知二位大人说的是哪家人家?”

  顾大人不等秦布政开口,抢先说道:

  “下官乃是受元诚侯夫人之托,为国丈元诚侯曹飞曹大人的次子,曹仲玉公子前来说项。康庆本是曹夫人祖籍,如今曹公子正跟着母亲妹子住在城中。听得李小姐秀外慧中,贞娴无双,故而曹夫人托了下官前来提亲。”

  李元甫听了暗吃一惊。元诚侯曹飞长女曹燕燕三年前入宫,不到三个月便受皇帝宠爱封了皇后。曹家水涨船高,曹飞也因此封了侯爵,颇得今上倚重,乃是如今朝中一言九鼎的人物。听说曹飞又是个气量小的,轻易谁敢与他家争胜。看来这秦大人该知难而退了。

  不想秦大人微微一笑,对顾大人道:

  “曹家乃是后族,顾大人说的果然是一门好亲。不过……”说到此处,转而对李龙图道:

  “下官说的这家却也不差,乃是安南都督欧阳敏德家的公子,欧阳云灏。”

  安南都督欧阳敏德乃是成名已久的大将,先皇在位时曾在北疆苦战三年,据鞑靼于剑门关外,将漠北第一道关口临风镇打造得铁通一般。先皇为犒赏他劳苦功高,才封他到安南富庶之地作了一路的都督。这两家一家是中枢重臣,一家是封疆大吏;一家是今上助臂,一家是先皇股肱,着实分不出家世高下。

  因此李元甫道:

  “二位大人所说两家的确显赫,无论哪家都是小女高攀了,但不知两位公子学问如何?”

  顾知县道:“元诚侯十分看重子孙学业,曹二公子从开蒙起,家中教习请的都是名儒名宿。一年前二公子刚拜入了名儒孔继伟名下,孔老夫子的名头想来李大人比下官要了解得多。元诚侯的意思是,先成家再立业,只等二公子定下亲来,就要为他谋个前程了。”

  孔继伟乃是孔圣人的嫡系子孙,名动江南的宿儒。李元甫是进士出身、做学问起家,对孔继伟十分钦佩,因此脸上就露出了赞赏之色。秦布政见状道:

  “欧阳老元戎虽是武将,但对一双儿女的教导也是文武并重。欧阳都督曾拿了公子的一篇战策给松风书院山长李林品评,得了李山长‘胸怀锦绣’四字评语。另有一点,欧阳公子自幼习武,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尤善使戟,素有‘小温侯’之称。”说到这里,秦布政微微向李元甫斜了身子道:

  “李龙图,像这样文武双全的儿郎,可是难得呀。”

  不等李元甫说什么,顾知县道:

  “要论起武艺,曹二公子也是不差的。现在曹大公子正镇守漠北,二公子的武艺是同兄长一起学起来的,说来也是弓马娴熟,武艺超群呐。”说到这里,渐渐底下嗓音,对李元甫道:

  “下官听贱内提起,令千金有倾国倾城之貌。似这等佳人就该配一位相貌出色的少年。曹二公子乃是和当今皇后一母所生,姐弟二人十分肖似,想来只有这样才配得起令千金吧。”

  李元甫听了这话,心中称是,自家正是要找一位相貌英俊的姑爷,但嘴上却不承认,只道:

  “顾知县说哪里话来,男儿只应问学问武艺是否能够报效国家,哪里讲究相貌了。我们家却是不看中的。”这话虽是板着脸说出来的,但语气里怎么都听不出来生气,反而是欢喜的腔调。秦布政哪里听不出来,接着道:

  “李龙图此言差矣,下官倒是觉得顾知县所说十分在理,令千金合该配一位英武少年。当今皇后之天颜,下官是未曾得见,不过常听贱内提起,这整个安南府,论相貌李小姐是第一,这第二吗,就是欧阳小姐。欧阳家芝兰玉树乃是同胞双生,欧阳公子的相貌也是英俊非常的。”

  李元甫见两家公子不但家世相仿,连才学相貌都分不出高下,心中更是为难。沉吟了片刻,道:

  “唉,老夫膝下只此一女,平时疼爱若掌上明珠,也不盼她嫁入什么高门大户提携娘家,只求在婆家过得舒心,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两位大人知道这是要比较两家家庭亲眷是否和睦、好相处了。于是秦布政道:

  “龙图所言甚是。下官也有女儿,所盼的也是女儿过门后能如在家一般,万事不操心。若是婆家人口众多,有那小妾姨娘庶子庶女的,真是要难坏了新媳妇。所幸欧阳都督家中只有都督夫妇二人并小姐公子。都督夫妻和睦,并无其他妾侍姨娘。小姐公子姐弟二人十分亲睦,绝不可能有什么姑嫂之怨。只是都督夫人曾和贱内提过好几次,想早早放手府中事务,颐养天年,只怕小姐过门之后就要一力操持内宅事物。这点下官绝不敢隐瞒,龙图若是不舍得小姐劳累,下官去回绝欧阳都督就是。”

  这分明是正话反说,李元甫哪有不明白的,忙到:

  “秦大人言重了,操持家务乃是女子本分,哪有嫌累的道理。”

  顾县令听秦布政话中提及小妾庶女,分明是在说元诚侯家中人口复杂了。这怎可容忍,于是接道:

  “秦大人之言下官不敢苟同。人口简单自然有人口简单的好,可若兄弟单薄,也就失了助臂。反之就如曹府,大小姐中宫为后,大公子镇守边关,对家中、对兄弟的提携都不言而喻。再者,家中人口多少还在其次,关键要守长幼秩序,切不可以小欺大。”

  这话说的是欧阳家长姐未嫁,就为弟弟操办婚事。顾知县语气中讽刺之意忒以明显,秦布政本与欧阳家有远亲,此时却容不得他这样诋毁,就要开口辩驳。李元甫发现二人火气甚重,连忙开口阻拦:

  “二位大人所说两家俱是一等一的人家,小女无论嫁入哪家下官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此事涉及小女终身,还容在下与夫人商议商议再给二位大人回话如何?”

  秦顾二人也觉得本是求亲的好事,实在不宜恶语相争,于是一同拱手道:“就依龙图,下官敬候佳音。”

  李元甫回到后堂,夫人尹氏正与儿媳章氏并女儿李秋歌乳母之女赵幼娘在正屋闲话。

  三人见李元甫进来,一同起身行礼。章氏、幼娘以为李龙图又话要和夫人说,于是准备一同离去。李元甫道:

  “儿媳留下,幼娘去陪伴小姐吧。”

  待幼娘走后,李元甫将两家同时求亲之事原原本本同夫人说了。末了道:

  “这两家委实难以抉择,答应了一家就是得罪了一家,真真难办呐。”

  尹氏夫人先前还为两家同时求亲觉得面上有光,此时也皱眉道:

  “是啊,最好让哪家自己退了才好。”

  章氏乃是武将之女,性格本就直来直去,在家做姑娘时又颇有主见。此时见公爹婆母为小姑子的亲事愁眉不展,便笑道:

  “老爷夫人,两家公子同时来求取咱家大姑娘,这是好事,怎么遇到好事二老反而面带愁容呢?要我说,咱家大姑娘仙人之姿,便是正宫娘娘也是做得的。两家公子既然都爱慕姑娘,自然是谁有本事姑娘嫁谁了。”

  尹夫人平时也多听媳妇意见,因此也不着恼,道:

  “你便知道谁有本事了?”

  章氏道:“谁有本事,比一比就知道了。”

  尹氏道:“要如何的比法?”

  章氏道:“两家既然都说自家公子文武双全,那就是比文比武均可了。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文易生事端,不如比武。”

  尹氏点头道:“嗯,比武好!可拳脚无眼,若是两家公子有个磕碰闪失,只怕好事要变坏事了。”

  章氏道:“婆婆说的是,比武不妥,不如比试射箭!”

  李龙图听到此处眼前一亮,道:

  “这个法子好!让他二人比试射箭,若自己技不如人失了姻缘却怪不到我家!”

  说到此处,停下想了想细节,接着道:

  “府中后花园内有一棵大柳树,我有一件御赐红袍。可将红袍挂于柳树之上,再在挂线上缀一铜钱,赌射三箭。第一箭要穿铜钱眼而过,第二箭要射断挂线,第三箭要在红袍落地之前射中红袍。哪个能连中三箭,哪个就是我李家女婿!”

  说完抚掌大笑,颇为自己的主意得意。尹氏章氏听了也连连说好。龙图见夫人也赞成这个主意,便叫来笔墨,将赌射一事写了两封帖子,吩咐儿子李舒同亲自送到顾秦两位大人府上。章氏也得了尹氏的同意,要将此事说给小姐李秋歌。

  ==

  赵幼娘回到小姐绣楼时,李秋歌正坐在桌案旁读五年前的殿试文章,边读边在上面写写画画。

  因就在自己房中,李秋歌并没有梳繁复的发饰,只拿一根通体莹白的玉簪将一半秀发松松挽了个发纂,另一半如瀑布般倾泻于身侧。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广袖衣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口似点绛。旁边有丫鬟荣兰服侍在侧,奶娘赵妈妈正倚在进门的贵妃榻上绣花。

  赵妈妈见女儿回来,招招手将幼娘拉到身侧,轻轻地道:

  “小姐最听你话,去劝劝小姐,莫再读那些没用的文章,可学学针黹女红吧。就算要读书,也该读些《女则》《女戒》,读那些个男人写的文章有什么用。”

  还未等幼娘说话,李秋歌便开口笑道:

  “乳娘,我听见了。不必叫幼娘姐姐劝我,这些话我是不听的。”

  说罢放下手中的文章,拉着幼娘的手上了贵妃榻,靠在赵妈妈的身上道:

  “幼娘姐姐的针黹最好,我就是再学上个三五十年也是赶不上她的。有幼娘姐姐在我身边,还去学那个干什么?”

  赵妈妈见不得秋歌牛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放下手中绣活将秋歌身子摆正,道:

  “就算不学针黹,那经济管家、御下之道也是要学的。”

  秋歌撇撇嘴道:

  “经济之事我学得最好,账本看得比母亲还快。至于御下之道,连爹爹也常常问我对他同僚下属的看法,难道乳娘说我学的不好么。”

  赵妈妈道:“谁说那个了?我说的是妻妾之道。”

  秋歌听她提起这个,捂了耳朵道:

  “我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个,这个也交给幼娘姐姐学。若真有用的上的时候,有她提点我。”

  赵妈妈见她说这个,也是无奈,还好自家女儿对这些个内宅之事都是精通的,全家人也早定下了幼娘作秋歌陪嫁。可见到小姐成天不是画画就是作文,一点女子该作的事情不作,赵妈妈还是唠叨起来:

  “小姐,在家做姑娘时万般都好。若将来嫁了人,却不能再这样了。嫁了人呀……”

  秋歌见赵妈妈又要开始唠叨,忙打断了她,道:

  “妈妈,我才十五,哪里就着急嫁人了。”

  正说着,听门外传来章氏的笑语:

  “我的好姑娘,谁说不着急了,这小女婿马上就上门了。”

  随着声音,章氏进了屋。各人分别行礼后,章氏将两家同时上门并射柳结姻之事说了。赵妈妈和幼娘听说两家公子家世人品,齐齐向秋歌道贺:

  “恭喜小姐要得佳婿。”

  秋歌小姐却皱了眉,沉吟半晌道:

  “先不忙着恭喜,爹爹此事怕是办岔了。这哪里是结亲,分明就是结怨。”

  因主意是章氏出的,她连忙问:

  “怎么就是结怨了?”

  秋歌道:“比试总有输赢,输的便果然会心服口服、毫无不满么?那欧阳家如何我不知道,曹国丈气量狭窄却是朝野尽知的。由父推子,想来曹二公子之心胸也是有限。他在曹家又是幼子,听说正宫娘娘最是疼爱这个弟弟。恐怕别人对他百依百顺惯了,他从未受过挫折。若他胜了还好,倘若败了,十有八九是不服的,只怕要再生事端。”

  章氏一向信服这个小姑子,她所料之事从未差过。因此说:“要不我去跟公爹说说,另想个招亲法子吧。”

  秋歌摇头道:“这都是我的推测,或许曹二公子胸怀宽广也未可知。而且依着爹爹的性子此时帖子恐怕已经发出去了,不好出尔反尔。咱们只静待佳音吧。”

  章氏并赵妈妈、幼娘三人听她这样一说,也熄了先前的欢喜之心。只在心中念声佛祖保佑,但愿别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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