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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千千结罗网
网住鸳鸯各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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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了柳飞卿的鸡血石印章,成宗便一心想要把田黄石的章子送给柳飞卿。可不知怎地,却总是找不到机会,每每想留下柳飞卿议事,可总是脸上下不来,说不出重修旧好的话。一方印章在袖中常握,却怎么都拿不出来。
权昌在旁看了几日,又暗自感慨:万岁从来就是千万人捧着的,哪里会找台阶儿下呀,说不得还得咱家想想办法。这天找了个由头,到成宗身边道:
“万岁,今年的贡缎到了,太后赐了柳夫人两匹天水碧的绸子,奴才瞧着怪减薄的,您可要再赏些什么?”
成宗正瞌睡间有人送了枕头,心下大快,刚要笑出来,又怕露了心迹,生生将笑憋回去,沉吟道:
“是有些减薄了,朕……朕再送表妹两盒盒绢花,和……”
那田黄印章就在手中,可“送柳飞卿”一句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没奈何,把印章重重放在桌案上,对权昌道:
“就送两盒绢花吧。”用眼神把权昌往田黄石上一领,接道:
“这是朕最最心爱之物,你要亲手收好,放到该放的地方,千万不可马虎,不可马虎!”
说罢重重咳嗽了一声,又看了田黄章子好几眼,才出殿去了。
待成宗走后,权昌噗嗤一乐,微微摇头,叫来小太监取了上号锦盒装好印章,连同绸子绢花送往太师府去。
待回转宫来,便被成宗叫去,见成宗板着脸,问道:
“权昌,我那田黄印章,哪里去了?”
权昌假装害怕,连忙跪倒,道:
“奴才万死,奴才万死,今日去太师府中送礼,一时忙得糊涂了,把章子混在礼物中一同送往太师府了。”
成宗心里暗喜,口里却还要装硬:“你可真是糊涂!章子给舅舅了?”
“没有,给柳兵部了。”
成宗几乎乐出声来,带着笑腔,道:“哎呀呀,既然送出去了,也不好要回,都怪你办事糊涂。”
权昌叩头道:“全怪奴才。”
“嗯,这次饶你,下次定要,呃……定要也机灵些。”
第二日小朝会,兵部传来东北前线战报:东北三镇已全部收回,暹罗国主欲再次降顺大安,元帅杨淼正带领三万人马往暹罗国都挺近,准备接收暹罗降书。
东北一战,前前后后打了三年,如今终于有了结果,还是大胜,满朝文武都是欢欣鼓舞,一时间气氛热络,齐齐称颂成宗功比汉武,德沛天地。成宗在御座上却只去看李秋歌。李秋歌也在看成宗,二人对视几息,突然同时发笑,真正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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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吉城原县衙暂作了东征帅衙,内堂中欧阳云清手中打着络子,心思却飞向远处。想到那日攻城之时,自己误中埋伏,正待引颈就死,那人却如天神般到来,解了自己之困。到后来在他怀中……越想越是不敢想,越不敢想却越情不自禁要去想。想来想去,竟是满面通红,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
就在此时,兰永贞进了房间,见欧阳云清柔情似水,不由得纳罕:
“清妹,这是怎么了?”
欧阳云清见有人进屋,更添羞赧,也不答话,扭了身子捂住脸。
兰永贞好奇心更胜,走到云清榻边去扳她的身子,待看清了欧阳云清脸色,再无疑问:
“清妹,你这是凡心大动啊。”
欧阳云清本欲张口否认,但到底经历过生死战场,在家时的女儿心思略去了几分,咬了下唇,微微的点了点头。
兰永贞见她承认,忙问是谁,可云清张了几次口,一个名字却含在嘴里转来转去,只是不出唇。
兰永贞玩心大开,凑近了云清耳边,问道:“莫不是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生死相随的段大成?”
欧阳云清方才还是春心萌动,此时却有些动了怒,啐道:“休提起他!”
兰永贞转转眼珠,突然抱紧了云清,道:“莫非清妹爱的是我,那小生可却之不恭咯。”
欧阳云清也不挣脱,回手刮他的俊脸,笑道:“好不知羞,哪个爱你。”
兰永贞笑闹之间又说了几个名字,欧阳云清却都只是摇头。突然心念一动,兰永贞问道:“莫不是……”
欧阳云清见他似乎猜到了,又羞红了脸,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用微如蚊蚋的声音道:“我心悦胡大哥。”
兰永贞听她说出胡斌,初时欢喜,转瞬间不知为何又难过起来,渐渐收了笑容,人也委顿了下去。
欧阳云清本来拼着受他的调笑,可见状又知道不对,心思转了几转,似有所悟,怯怯问道:“莫非你也……心悦胡大哥……”
兰永贞想矢口否认,却说不出一个“不”字,稳了稳心神,转头直视欧阳云清道:“清妹,我看重的,始终是你。”
欧阳云清此时再无小儿女情态,上前执了兰永贞的手,目光坚定,道:“阿岚,我看重的,也是你呀。现在,我只是偷偷喜欢他,你我的情意,又岂可因此而改?”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接道:“你可有将秘密说与胡广威知道?”见兰永贞摇头,又道:“你好糊涂。快去说给他知道!待你跟他说了,我们再各自把心事告诉他,无论他决定如何,都不能坏了你我的情谊。”
兰永贞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欧阳云清推出门外,定要他现在去找胡广威。兰永贞本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在门外想了想,迈开大步去找胡斌。
找到胡斌时已是月上中天,胡斌刚刚巡过了城准备回营,见兰永贞来找便散了兵士,与他一同沿街闲步。倏忽间,仿佛回到了那日翠微山上,想到此际,胡斌问道:“兰兄弟,那日在翠微山上某家要与你结拜,你层说过有个秘密要等东征凯旋时说与某家,如今可说否?”
兰永贞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胡斌道:“今日前来就是为说此事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想问广威兄一事。你觉得欧阳小姐如何?”
胡斌没想到他突然问起欧阳云清,愣了一愣道:“义妹自然是极好的,为何有此一问?”
兰永贞摇了摇头,道:“我是问广威兄,觉得欧阳小姐若为人妻子可好?”
胡斌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兰永贞肩头,道:“极好,极好!愚兄早就同你说过,若心悦义妹,就该早对义母去讲,好好的求娶了才是。如今你终于想通了。”
兰永贞苦笑摇头,道:“广威兄会错意了,我与清妹毫无私情。我是问,把清妹给你做媳妇可好。”
胡斌想也未想,直接说出“不行”二字。
“广威兄不可草率。欧阳小姐天人之姿,又是名门贵女,能娶到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胡斌大摇其头,“我也知道义妹种种好处,莫说配某这个粗人,就是去做皇后娘娘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我不喜欢她。”
兰永贞还要再说,胡斌劈手打断,道:“此时休再提起。愚兄不是迂腐之人,若真心爱义妹自然会与他去说。既不去说,就是真无此心了。还是说说兰老弟你的秘密吧。”
兰永贞见胡斌果然不爱欧阳云清,只得摇摇头,酝酿了一会儿道:“我家原籍幽州三良镇,若大哥去我家乡仔细打听,这个秘密我不说你也会知道。淮北总兵魏然并没有儿子……”
“那你?”
“魏家没有儿子,只有一女!”
说罢,兰永贞瞪起丹凤眼去看胡斌,见他呆在当场,脸上神色瞬息间变了几变,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是女的?”
兰永贞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对!我是女的!如今广威兄知道了我这个秘密,可还愿与我结拜?”
听到“结拜”二字,胡斌似乎想清楚了什么,神智恢复清明,与兰永贞对视道:“不愿!”
见兰永贞目中现出疑惑神色,胡斌肃穆了神情,道:
“原先你我都是男子,只有结拜才是最亲近的。可如今你是女,我是男,要说最亲近,自然不是结拜,而是成亲。”
兰永贞刚刚才在欧阳云清处分辨出了自己爱慕胡斌之心,没想到一天不到,就知道心上人也爱慕自己,一颗芳心砰砰乱跳,扰得她说不出话来。胡斌见她面泛红霞,如初阳破云,唇上一颗痣仿佛活了起来,勾人向前,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便吻了上去。
兰永贞才知情味,便尝情味,只惊了一下,便伸出双臂揽住胡斌的脖子回吻了回去。胡斌从前也见过不少女人,却从未有过绮念,直到此时才明白,姑娘竟是这个样子的。他第一次动心就遇到了两情相悦之人,不得不说十分幸运。
待这一吻结束,胡斌抵着兰永贞的额头,喑哑着问:“妹子,可要嫁我?”
“要!”
声音清脆决绝,胡斌听到突地将兰永贞打横抱起,向上抛了两抛,发声长啸:“我好快活!”兰永贞也放声大笑,只觉得人间极乐不过如此。
嬉戏一阵,兰永贞想起自家愁事,对胡斌道:
“大哥,如今你我定情,我真恨不得今天就嫁你。只是,我尚有重罪在身……”
“你家叛国之罪,救回欧阳老元戎和你爹之后自然无事。”
兰永贞摇头:“我殴伤官差、落草为寇、劫掠囚车、私掳国舅,这哪一条都是重罪。待我若有一天洗脱罪名,你再上我家提亲可好?”
胡斌摆手道:“不好!我一时一刻都等不得!”
兰永贞道:“岂不是连累了你!”
胡斌道:“妹子,你在玩笑么?某连欧阳云灏的连累都不怕,又怎么怕心上人的连累。罪名若是能打得脱自然最好,若是打不脱也没什么紧要。那时你若想逃,我们便做一对亡命鸳鸯,你若想隐居,我们便寻一处深山老林,就算你想掉脑袋,某也跟你一起走黄泉路!”
兰永贞伸手去捂胡斌的嘴,道:“你胡家尚未有子嗣,你怎可轻言生死。”
胡斌吻了她手一下,道:“子嗣么?你生的子嗣才是胡家的子嗣。若你死了,胡家就断子绝孙了,光留着我也没什么用的!”
说完,伸手抱紧了兰永贞,在她耳边轻道:“不过最好还是咱俩都活着,生他十个八个,你看怎么样?”
兰永贞噗嗤一乐,应道:“对!都活着,生他十个八个!”
二人又闲步一回,不觉已到兰永贞的门口,甜腻了一忽儿,兰永贞便要进屋,胡斌突然叫住她,问道:
“对了,妹子,你叫什么名儿?魏总兵是你父亲,你自然是姓魏,便不叫兰永贞了,那你的名儿是什么?”
兰永贞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害羞低头,轻轻地道:“青岚,我叫魏青岚。”说罢也不看胡斌,扭头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