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地对王佑铮说:“我看你还是放开我吧,再这么挂着,孟焕也会掉下来的,我水性很好,跳进水里还可以爬上来的。”为了表示我的话的可信度,我还冲他扯开嘴笑了笑,“你看,我一点都不害怕,说明跳下去是没有事的,要是真的有危险,我早就害怕地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孟焕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估计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王佑铮的表情还是不变,但是眸子里有一丝莫名的神情滑过,快得让我抓不住,他开口问孟焕:“孟焕,你还能坚持多久?”
淡淡的凉薄嗓音十分镇定,有些冷硬,带着寒气,却有一股稳定人心的气质,孟焕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但还是咬着牙说:“还能坚持一会儿。”可是话刚说完,身体就往前滑了一下。
王佑铮的神情依然不变,凉凉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那你就等一会儿,等孟焕坚持不下去了再跳吧。”
我:“……”
我现在手腕痛得要死,大腿处也像刀割一样,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生出大片大片的冷汗,头发都已经贴在脑袋上了,牙关都在打颤,我眼前越来越恍惚,可是心里却不敢认同他的观点,我的人生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不能把孟焕的人生也毁了,正想着,孟焕又往外滑了几公分。我不能再犹豫了,左手摸索着抽出皮带里的刀片,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尽量做出一个很冷酷的表情,威胁他说:“你赶紧放手吧,你要是不放的话,我就……我就……”
他眸光一冷,“就怎么样?”
面对这个正在救我的人,我说不出给你割割肉放放血的狠话,只能惨淡地说着:“我就把你连累了,我不知道你水性好不好,反正我要是掉下去的话,肯定救不了你的。”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用不着你救。”他淡淡地看着我,“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出事。”我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看他。 他看着光滑平整的峭壁,眼睛搜索着,看到某个地方,眸光忽然一变,对我说:“右脚稍微往上抬一点,十公分左右,踩着那个地方。”
我回过神来,大腿根部一阵阵的抽痛,我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抬起脚?但是不能拂逆了他的意思,更何况我不能悬在半空中去割他的手腕,因为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气,传到孟焕那里,可能就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我尽力地去踩那个地方,可是没有想到这次剧痛这么明显,让我的浑身都在抽搐,眼前的光芒消失,黑暗席卷了我的视线,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模模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凉凉的嗓音有了一丝起伏,十分陌生。我虚弱地应声,然后听到有很多人的脚步声传来,其中爸爸镇定若斯的指挥声最明显,让我的心里安定下来。
当我重新躺回平地上时,鼻尖有淡淡的清爽香味萦绕,让人觉得异常安心,我的眼前是无止境的黑暗,本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是听力却异常灵敏,模模糊糊地听到周围人的谈话。
“姐,姐,你怎么样?”
“别担心,她没什么大碍,只是肩膀和手骨脱臼了。”
“那还愣着干吗?赶紧往医院送,仔细检查一下啊!”
一群人慌乱地将我们送往医院,在半路上,我再一次醒了,整个右手手臂痛得要死,爸爸亲自开车,王佑铮坐在副驾驶座上,我躺在后座上,头枕在孟焕的腿上,他的右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应该是拉伤了。
我苦笑,这些天真是背到家了,已经是第二次去医院了,可是却看不了我要看的病。
医生给我接了骨,又开了些药。爸爸因为我的晕倒,坚持让我做个全身检查,被我拒绝了,我撒谎说自己只是因为晕高和害怕,现在已经好了,孟焕和王佑钰都是有些拉伤,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给开了点药就放我们走了。
为了不让爸爸担心,我架着胳膊,没有让任何人背,也没有让任何人抱,就一边和爸爸聊天,一边强撑着走回车里,上车的时候,一抬腿,那里又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的身体僵了一下,忽然感觉有视线落在我背上,我转过头,对上王佑铮凉凉的视线,他微微蹙着眉,正看着我的腿,发现我在看他,目光瞟了我一下,看向别处。
我的脊背凉了一下,赶紧咬着牙上车。
一路上,我的精神不是很好,于是就窝在后座上睡觉,爸爸和王佑铮孟焕三个人说着话,无非就是对他们救我这件事表示感谢,我大概听了一下,知道了为什么会是他们救了我。
原来,那几个追我的时候开枪了,被在山脚下的言言听到了,他往上跑了一段,看到那几个人正拿着枪追我,情急之下,就想找人帮忙,可是他的手机里没有存爸爸的号码,这里的人又没有几个认识的,于是就赶紧给他堂哥打电话,很巧,当时王佑铮正在三舅舅家里,孟焕也在,于是两个人一路飙车到山脚下,才赶上来救我。
我想,我这条贱命还真是长,这么折腾都没死,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祸害遗千年?
走进院子里,桄子竟然在,看见爸爸进来的时候赶紧站起来迎上来,可是看到我时却定住,欲言又止的样子,爸爸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对我说:“你先进去休息吧,我和桄子谈点事情。”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可是鬼使神差地我却折了回来趴在门口,刚好听见桄子冲爸爸兴奋地说道:“老板,那几个人是进黑河沟盗墓的,身上还带着古墓地图,看那年代,应该是个汉墓!”
“道上的?”
“可不是吗?刚好让白凌给撞见了,他们就想杀人灭口。”
“那他们现在人呢?”
“让我给……”他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又补充道:“旁边的都是嘴巴严的弟兄,没有旁人知道。”
我身体霎时僵住,怪不得爸爸一直都不让我知道他在做什么,原来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这么懦弱,肯定会害怕的。
我浑身发抖地回到房间里,找了些安眠药吃了,爬上床把头闷进被子里,想好好地睡了一觉,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忘掉。迷迷糊糊中,房间里好像进来个人,我想,这是在家里,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我怎么样,所以我就没有当回事。
我做梦了,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人在我耳旁说话,问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把那段时间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我努力去想他说的是什么事,可是想来想去,只记得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种痛,双腿断了,血流得满地都是,还有被人按在水里,那种窒息的感觉,还有那些男人恶心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可是这些事我一直都记得,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所以我继续想他说的是哪件事,可是头快想破了都没想出来,所以我想用拳头捶脑袋,看能不能想起来,可是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对我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于是我就放弃了。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王佑铮正站在房间的中央,对着墙玩飞镖,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暗,但是他离得那么远,每一支都正中红心。
我没有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只是看着他的脸出神。
他的脸轮廓分明,从侧面看,睫毛很浓密,像黑羽翎一样,漂亮的眼睛一直定定地盯着镖盘,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夹着飞镖的姿势看起来特别有型。他的身材真的很好,款式最简单的休闲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形,连花纹都没有的简单T恤,竟然可以穿出杂质模特一样的气质。
他看起来英俊挺拔,器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沉着自信,出去之后是迷死一大片女孩子的冷酷美男,可是,我却觉得有点可惜。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为什么总要绷着一张脸呢?开开心心的多好!
感觉到我在看他,他转过头来,用他标志性的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凉凉地瞅着我。
“醒了?”他拿着一支飞镖,看了我一眼之后,直接掷了出去,正中镖盘的红心。“醒了就起来洗把脸,清醒清醒吧。”
“哦。”我浑身没有力气,不想起来,闭上眼睛问:“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他没有回答了,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做恶梦了?”
“嗯?”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问:“你怎么知道?”
他说:“你刚才睡着的样子,一看就像做恶梦。”
“哦。”我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没关系,这已经是老毛病了。”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看了看窗外,问:“你不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吗?怎么没走?”
“这一段时间恐怕走不了了。”
我疑惑地看他,“为什么?”
“盗墓者的直觉。”
我低下头一想,陪葬墓,殉葬坑,盗洞,还有阿文说的黑河沟的那个墓……
在我愣神的这段时间,他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递过一条湿毛巾,说:“擦一下脸吧。”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这个跟冰山一样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白五叔他们出去探墓了,只有我一个闲人能照顾你,”他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我接过他手中的毛巾,胡乱抹了把脸,就把毛巾扔在一旁,“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他拿起飞镖,径自射着,凉凉地说:“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嫌多。”
我一愣,这人也太损了,不过也是实话,我在外面帮不上忙,只能添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
我趴在床上,看着他一根接一根,正中红心。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被人侵犯了?”
我脑子轰的一下,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没有一处不是冰冷的,我张了张嘴,颤抖地说:“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转过头,一双凉薄的眼睛极其犀利,语气却很平淡,“是最近这几天的事,对吗?”
我浑身发抖地盯着他,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不留余地地揭开我极力掩盖的伤疤,将我的自尊全部踩在脚底下,不留一丝情面?
“我以前和五叔有过合作,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一个月前在学校看到你的时候,你走路还是活蹦乱跳的,不论看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可是这才多久,你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连话都不喜欢说了,虽然在笑,但是笑得太假,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再看你走路的姿势,还有……”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身上那么多青紫,又没有交男朋友,应该……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吧?”
我没有去纠结为什么他会在一个月之前看到我,会知道我走路喜欢活蹦乱跳,会知道我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会知道我真实的笑容是怎样的,只有一个念头:他看到了?他看到我浑身上下不堪入目的伤疤了?我极力掩盖,尽量表现地正常一点,可是他却敏锐地发现了!
“你……”我已经被拆穿了,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只能坐起来,浑身发抖地问:“这件事……我爸爸知道吗?”
“他最近很忙,没有发现。”他摇摇头,“我也只是听到你说的梦话才发现的。”
竟然是这样?这件事对我的影响竟然这么深,就连睡觉的时候竟然都能叫出来。
我祈求地看着他:“不要告诉我爸爸好吗?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他平静地看了我很久,漆黑无波的眸子里隐藏了一些东西,我看不懂,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语气淡淡地问:“你就不想报仇?”
我苦笑了一下,低下头说:“我不想我父母因为这件事痛苦,也不要别人戳我们的脊梁骨,把我们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也不需要任何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我只是懦弱的小市民,受了欺负自己忍了就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他的接触,让我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他手停了停,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摸了摸,语气温和了许多:“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受的伤严不严重?”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摇摇头。
我没有勇气和一个还不是很熟悉的人谈论这件事。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不要留下后遗症了。”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把我抱住,凉薄的嗓音落在我的头顶。
“痛苦一个人承受的滋味不好受,不要总是憋着,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