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洞是斜着打下去的,里面很黑,我手忙脚乱地往下爬。人在绝境的时候,潜力往往十分巨大,这段距离少说有十几米,我虽然跌倒了很多次,但是还是在他们赶到盗洞口之前爬到了墓室的砖墙前。砖墙下面有个缺口,大块的青砖散落在盗洞里,我在他们开枪之前就跌跌撞撞地钻了进去,一踩在石板的地上,就靠在墓墙洞口旁边大口地喘气,身体顺着墙慢慢地滑下来坐在地上,想哭,却不敢,只能拼命地压抑,浑身都在颤抖,我很害怕,真的。
外面有人声传过来,但是没有人敢进来,因为这盗洞窄,他们大约是怕爬进来的时候,被我袭击。
我本来想去找爸爸,但是跑进来才发现,我把自己逼近死胡同了,这里很大,又是埋死人的地方,太可怕了,我不能乱跑,又不能出去,还不如刚刚直接跑下山。
软弱只能有一小会儿,我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得快些做准备,所以我将急促的呼吸压制下去,尽量忽略那股全身毛骨悚然的感觉,打开了别在后腰的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大概看清我所处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大,左右不超过二十个平方米,墓的穹顶上刻着日月星辰,墙壁上影影绰绰,是壁画。汉白玉的地板中间放了一口棺材,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棺材内壁,听起来挺像老鼠的,棺材盖子被打开扔到地上,棺材后面有一道石门,已经被打开了,不知道通往何处。四周的墙脚下整整齐齐放着一排瓮罐,上面的盖子紧紧盖着,很像之前我和言言在那个殉葬坑中看到的那种罐子。
虽然小的时候经常在山上玩,还一个人钻过黑乎乎的山洞,然而这次与以往不同,进的是墓穴,一想到这里是埋死人的地方,我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牙关也在打颤,言言说得对,我胆子就是很小,一下来果然吓得半死。
我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我不害怕……我不害怕……”尽量不去看那口棺材,假装我没有在一个死人旁边,可是越这么暗示,眼睛越发勤快地往那边瞟去,心里也就越害怕。不过,当再次看过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棺材盖子旁边放了一个黑色的旅行包,再仔细一看,好像是VAUDE牌的。
这是爸爸他们一贯用的旅行包,怎么会在这里?
棺材里面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我深吸一口气,起身慢慢地挪了过去,眼睛一点也不敢往棺材里看,生怕看到骷髅,手颤抖着把包捡起来,就发现下面还有一把洛阳铲,也顺便捡了起来,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棺材,大气都不敢出,慢慢地往后退,生怕里面有死人爬出来找我索命。
爸爸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来,我只能先守住这个地方,让那些人不能进来,给爸爸争取时间,我不敢杀人,所以掂量着手中的洛阳铲,心里琢磨着,如果有人从盗洞里爬进来,我能不能又狠又准地把他们拍晕,依靠这把洛阳铲守住这个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周围黑得要死,手电筒的电量已经不够了,光线越来越暗,一想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远处还有一口棺材,棺材里还躺着一个死人,我的脑子就慢慢地开始混乱起来,牙齿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盗洞里这时候突然传来说话声,一下子把我逼回现实,我才想到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脑袋瞬间就清晰了,索性关上手电筒,背靠着墙壁,手里紧握着铲子,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心怦怦直跳。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放人下来了,听声音只有三个人,看来是打先锋的,他们爬得很慢很小心,快进来的时候给墓室里扔了一块石头,投石问路,我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铲子。
就在这时,棺材那边突然咔哒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顿时一股寒气从我脚底上升起来,腿一个劲地发抖,差点都站不住了。
棺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时,盗洞里有灯光照进墓室,我借着那光往棺材处看去,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微微松了口气。盗洞中的人好像确信了里面没有人,终于,一只拿枪的手慢慢伸了进来,我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洛阳铲,静静地等着他的头伸进来。
可是,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掉在我的额头上,我愣了愣,伸出手去摸额头,是冰凉的黏湿液体!
我极慢极慢地抬起头,借着那人的手电筒的光,我看到墓室的穹顶上倒挂了一个浑身惨绿惨绿的东西,似曾相识的尖利獠牙和直勾勾的眼神就在我的鼻子前面!
我的头脑瞬间空白,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没有了,它的眼眶中是如墨汁般浓稠的黑色,没有白色,就那样歪着脑袋和我鼻子对鼻子地看我,很好奇的样子,嘴角的液体一点点再次滴在我的脸上。
这个怪东西比上次在殉葬坑见到的小一些,而且它好像也没有随便抱女人腰的习惯,应该不是同一个。
如果这个被称作“旱魃”的小东西倒挂在这里只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肌肉,练出强健的体魄勾搭女旱魃,对我没有多大的兴趣,我倒可以强作镇定,可是它却挂在我的头顶上,我再这么想就是自欺欺人了。
我见过这种东西的速度和力量,知道它不好对付,所以慢慢地腾出一只手去拔枪,可是电火石光间,它忽然转头看向墓墙的缺口,头歪了歪,又看向我,再一歪,然后把头往后缩了缩,长满锋利指甲的手贴在墓墙上,像是在平地上一样,慢慢地爬到了那个缺口的上方,静静地看着从缺口中爬出来的人。
当它的注意力终于不在我的身上后,我这才想起呼吸,可是刚刚吐出一口气,它唰地一下又看向了我,目光说不出的阴森,吓得我再次憋住了气,它这才又专注地看向刚刚爬进来的人。
那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对着墓室里一通乱照,眼看就要照到我这边,我心一狠,拿着铲子狠狠地拍中了他的手腕,他惊叫了一声,另一只手正要对着我开枪,我心里骇然,正要再来一铲子,没想到挂在他们头顶的那个怪东西突然出手,锋利的指甲从他的脸上闪电般抓过!
手电筒掉在地上,照向棺材那边,但是反射过来的光,足够让我惊悚地看到那个人的脸被抠下来一大团皮肉,一边的眼珠子掉了出来,险险地悬挂在脸上,血像是自来水一样流满了脸。
那个人先是没反应过来,只是愣在原地,短暂的时间过去之后,他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而那个怪东西直接从墙上跳下来,像一只猴子一样敏捷地蹦到那人的后背上,双手双脚地缠住他,有着锋利獠牙的嘴巴大张,更多的口水流下来,然后猛地咬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
我吓得毛骨悚然,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慌不择路地往那道石门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爸爸!
可是,我没想到它听到声音猛然抬起头来,还没等我跑出两步,它从那个人的后背上刷的一下就朝我蹿来,伸着锋利的指甲在空中扑向我,我刚好腿软地站都站不住,一个趔趄就跌坐在地上,堪堪躲开了它的袭击。
这一切都在电火石光之间发生,它一落地,转身又往我这里扑过来,它的力气是我领教过了,我没有把握打倒它,也忘了自己身上有枪,只能尖叫着迅速往旁边一个打滚躲开了它,而它却一点都不给我喘息的空间,放佛不抓到我誓不罢休,我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慌不择路地躲着,想趁机钻进石门当中。
盗洞里剩下的两个人钻进了墓室,但是没有看清里面的情景,只是拿着枪朝我们射击。当枪声一响,那个怪东西猛地顿住了身子,头刷的一下转向那两人所在的地方,子弹毫不留情地打在它的身上,可是它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慢慢地往那两个人的方向爬过去。那个怪东西不再追我,我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子弹太密集,有好几枪差点打中我,不过幸好棺材是石板的,我仓皇地逃到棺材后面。
头顶上飞过几颗子弹之后,我听到墓墙缺口那里传来一声失措的尖叫:“我操!怎么是这个玩意!”紧接着是更密集的开枪声,但是再没有子弹往我这里飞来,我浑身颤抖着探出头,刚好看到那个怪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那两人的跟前,身体跃起来双臂张开分别一抓,那两人就经历了和第一个人一样的遭遇!
当那个怪东西狠狠咬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时,我再次吓得屏住了呼吸,正要转身往石门的方向逃去,却不想余光看到近在咫尺的棺材里躺了一个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身体好像被雷击了一样停住了。
我极慢极慢地把视线下移,死死地盯着阿文的脸。他那样死不瞑目地躺在棺材里,脸色惨白惨白的,一双眼珠子很明显地突出来,瞳孔已经散开,眼白里都是血丝,嘴巴好像被什么东西强制性拉开,嘴角几乎被撕裂到耳根,血流了一下巴,表情惊恐到惊悚诡异,他的脖子上有两排牙印,上面的血迹已经变黑,手指抠在棺材的内壁上,指甲外翻,血迹斑斑。
在爸爸的几个伙计当中,我对他和桄子的情况最了解。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六岁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母狠下心就把他给扔了,他是在垃圾堆上活下来的。因为没有人教育他,他不懂得人情世故,动不动就说错话得罪人,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后来跟了我爸爸,生活才渐渐好起来,还谈了个女朋友,打算明年结婚……
下午,他走的时候,还对我笑了。
可是,他现在就这样躺在这里……
胸腔里翻涌着一股浊气,我愣愣地看着棺材里的人,是谁?是谁杀了他?难道是眼前的这个怪物?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抬眼,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咬住剩下那个人脖子的东西,放佛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它突然放开咬着那个人脖子的牙齿,转过头来对上我的眼睛,咯嘣咯嘣磨了几下牙齿,又朝我扑了过来。
我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正要转身逃掉,却没想到撞到了一个非常坚硬的东西,头嗡的一下,眼前晕了一晕,鼻子却在这时捕捉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往后退了一步,撞在棺材边缘,眼前恢复清明时,抬起头却正对上一张巨大的怪脸,那干瘪的脸像是萎缩的核桃仁,两只血红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下巴上沾满了血。
他穿着破破烂烂,上面还蒙了灰层,微微一动,甚至会有灰弹起来,他的身材很高,比我高出一个头,就直愣愣地站在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吓得魂儿都飞了,他却在我动的那一刹那,突然用冰冷的双手铁钳般掐住了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