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候的雪鹭闻言忙将手搭在黛玉的脉搏上,片刻后又放下心来,说道:“嬷嬷不必挂心,小姐的身体很好,这几日虽说来了京城,但饮食上还是跟以前相差不大,不碍的。”
王嬷嬷见雪鹭此时言行,便知她是个懂医术的,又一想黛玉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少爷特地安排的,有些本事也不为过,便安下心来。
那黛玉迷迷糊糊醒过来,见王嬷嬷等人都为她担心,不禁调皮一笑道:“妈妈放心,我的身体好着呢,不过为了去荣国府,所以才多睡会子好养足了精神。”
王嬷嬷几人不禁被黛玉给说笑了,“又不是去打仗,还要特地养足了精力,而且睡多了觉反而会头疼,不如起来多吃些东西,这样力气也有了,精神也有了。”
黛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妈妈说得有道理,不过,这去贾家怕是比打仗还累呢。”
雪雁好奇地问道:“小姐这话怎么说?”随即又笑嘻嘻地指指雪鹰,“不过要是打仗的话,雪鹰姐姐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打趴下,小姐在一旁喝茶看着就够了。”
王嬷嬷笑嗔道:“净胡说,小姐毕竟是贾老太君的外孙女,又巴巴的接了来,岂会有怠慢的道理?”
黛玉一边由雪鸢服侍着穿衣服一边说道:“妈妈说的是,无论外祖母出于何种目的将我接来都不会怠慢我,不过贾府中也不是个个都希望我去的。二舅母与娘亲当年关系就有些不睦,想来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一会林全便使人来回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不知小姐什么时候动身?”
黛玉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表——这是默涵送给她的新年礼物,碧绿的玉质表身,上面罩着透明的水晶,看了一眼,已经“十点”了,便吩咐道:“出去告诉林全哥哥,这次带的东西不少,若是如此出了门未必不引人注意,关注到咱们府上来,不若悄悄地分开送出,到了繁华地方再聚于一处。”
来人听明白退了出去,一会又来回道:“林管家说小姐提醒的极是,已经吩咐人去了。”
黛玉听后点点头,说道:“那我们也走吧。”
黛玉等人坐马车来到了一繁华地段,果然见林全等人及十数量装载东西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汇于一处,齐向贾府行来。林全坐在车夫旁边,对马车内的黛玉说道:“小姐,这里一共有十二车的东西,都是少爷吩咐小姐带进贾府的,一应的人情土物这两日我已经跟小姐身边的几位姑娘分好了,到时候也方便,总共两车,一车单装的银子,黄金一千两是孝敬贾老太君的,两千两的银票是供小姐在贾府的花销,少爷说怎么处置小姐自己看着办吧,再有五百两的碎银子和一些铜钱供小姐日常使用和打赏只用。其余的都是小姐日常生活之物,衣服一车,书籍一车,笔墨纸砚及各色颜料用具一车,小姐珍爱之物如的琴、画等外加小姐的首饰一车,丝绸刺绣帕子荷包一应可做礼物的小物件一车,小姐喜欢的摆设一车,小姐以前爱吃的腌杨梅等江南小吃一车,小姐身边姑娘的物品一车,最后还有新被褥一车。少爷说了,虽然贾府中的东西也不会差,但总不及自己的踏实舒坦。”
黛玉听着林全一件件的说来,心中不禁暗叹:“哥哥果然是不让自己吃一点的亏,想得如此周到细心,有如此一个哥哥,真不知道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
不多时,马车便行出了人烟阜盛之地,周围安静了下来,想来是要到了。便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众人停了下来,林全便上前投了林如海的名帖,说明了身份。那守门之人见来者声势颇大且贵气不凡,不敢怠慢,赶紧从角门进去通报了。不一会,便见身着繁复华丽的女子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从角门走了出来。这人打扮的真真耀眼,细细看来,果然如哥哥所说: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黛玉正细细打量着来人,心想这边是二嫂子王熙凤了吧,听哥哥口气倒是对面前女子有些赞赏。便见来人上前轻轻握住黛玉的手道:“这个便是林妹妹了吧,快跟我来,老祖宗可是等急了。”说着便拉黛玉向内走。黛玉微微点头,起步跟上。
进了角门,两顶精致的小轿便等在那里,凤姐先安排黛玉上了其中的一顶轿子,自己才上了另一顶。几个精壮的婆子便上来抬起轿子,王嬷嬷与四雪走在轿子旁边,一众人直行至一垂花门前轿子方才停下,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雪雁扶黛玉下轿。凤姐又上来握住黛玉的手,一同进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边走边说道:“老祖宗盼了好些日子,终于把林妹妹给盼来了,如今大家都在上房等着呢。”
转过游廊后的插屏,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穿凿反复。黛玉一边走心中一边想着:“这荣国府中倒是好个富贵体面,除却贵气,倒是比北静王府不差什么了。”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面上倒很是慈爱。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只好也随着哭了两声,帕子揉的眼睛有些发红。
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
娘亲也曾说过,大舅母邢氏乃是大舅舅的继室,出身一般,在贾家没什么底气,有些贪钱图利,俗人一个罢了。如今一见其头上插了两支挂珠金钗,手上又是两只金镯子,便知娘亲所言不假,又见大舅母虽然脸上挂着笑,却并无见亲人之喜。见黛玉拜过来,邢夫人便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轻轻打开,是一直通体碧绿的玉簪,看来这大舅母虽然爱财,却不想在人前失了身份,少不得背后心疼几回。黛玉拜谢接过,交给身边的雪鸢。
二舅母王夫人却是打扮的素净,手上还捻着一串佛珠,看来是常吃斋念佛的。忽而想起了哥哥默涵的一句话:“人家吃斋念佛是为个无欲无求的心境,咱们这个二舅母却打着佛祖的旗号假仁假义,在佛祖面前想些见不得人的主意,要真是那一天佛祖开了眼,那也是被她给气活了。”心中不禁一阵好笑。
来到二舅母面前,黛玉一眼便看出了二舅母笑意中的牵强,虽然面上一幅淡然模样,眼中却会不经意地闪出一丝不忿的光。黛玉只当是她不喜欢贾敏所以不喜欢自己,却不知王夫人心中想的绝不止这些。王夫人的见面礼是一个质地上乘的玉镯子,黛玉看过也是交由雪鸢收着。
黛玉又一一拜见过珠大哥哥的遗孀李纨和刚刚将自己接过来的王熙凤,两人也送上了面礼。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也感叹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随即又问道:“年前时候,你哥哥写信来说也会进京,如何又不曾来了呢?”黛玉便依默涵的嘱咐回道:“哥哥本已经将我送到了直隶内,但突然收到了爹爹生病的消息,便先回去照料爹爹了。”贾老太君点点头,又问了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的话,黛玉便依照先前订下的慢慢讲出来。
王熙凤见屋里的气氛又低沉下去,便笑道:“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惹老祖宗一阵伤心。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