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付一一去街上买了些红绸回来,打算将段蓉的屋子好好的装点一番,希望能借着浓浓的年味祛除她身上积累了一年的病气。
段蓉的身体逐渐趋于稳定,如今已能下床走动,听说付一一打算装点一下屋子,她便也自告奋勇的来帮忙。
作为付家未来的宗主,付白芷的能力的确是有目共睹,年纪轻轻就能拥有三阶青色之气已属罕见,更何况她在炼药方面颇具天赋,这样的才能放眼整个付家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虽然付一一不愿意承认,但她现在能见到娘亲健康的样子,她的确是该感谢她的。
段蓉不动声色地扫了付一一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明年开春季霖便要同白芷成亲了?”
“嗯。”付一一应了一声,将剪好的窗花糊上浆糊,然后仔细地贴上窗子,用拇指将窗花四周轻轻地压了压,确定不会掉下来了,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段蓉,“怎么了?”
段蓉见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便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娘就问问。”
“哦。”应了一声,付一一拿起剪刀坐到桌边开始剪第二张窗花。
段蓉坐到她的旁边,若有所感道:“季家是岭南最大的药材供应商,付家又是岭南数一数二的医药世家,付季两家联姻,等于掌握了岭南的半条命脉——”
“娘,你到底想说什么?”付一一叹了口气,将剪刀放下,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她发觉自从她娘的身体好很多之后,话也比以前多了起来。
段蓉拉过她的手,摊开,轻轻抚着上面的累累的伤痕与指尖的薄茧,眸光逐渐变得深邃:“娘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这双手本该是和白芷的一般光滑,如今却因为娘变成了这个样子。白芷成亲有整个付家做靠山,而我的一一却什么都没有,若是……若是娘当初再争气一点,如今和季霖成亲的,就是你了。”
“什么叫做‘娘当初该争气一点’?”付一一为段蓉的说法感到好笑,“能不能拥有属性之气又不是娘可以决定的,也许老天爷就想让我当个平凡人,不用去背负付家的责任呢?”
“娘是指……”段蓉张嘴想说些什么,顿了顿,最终只是摇摇头,随后看向付一一,神色认真道:“一一,你要认真的回答娘,你……是不是很喜欢季霖?”
付一一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扬唇微微一笑:“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都要与白芷成亲了。”说完将剪刀递到段蓉手中,“看来娘这几日定是闲住了,那就来帮忙剪剪窗花吧。”
段蓉接过剪刀,看着她似乎无动于衷的模样,心蓦地疼了起来。
知女莫若母,她是怎样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过身为母亲的她。
段蓉的心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她一直都在教她的女儿要如何笑看一切,却忘了教会她在遇到伤心事的时候该如何哭泣。
她还真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啊……
*
青山悠悠,流水潺潺,一处茅屋,几亩良田,付一一站在田埂上,茫然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她记得她应该是在睡觉,那么她此刻应该在梦境之中才对,但眼前的景色太过于真实,又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一边缓慢往茅屋行进。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没有人烟,没有风声,没有虫鸣鸟叫,只听得见淙淙的溪水趟过,与她身上衣料摩擦过草丛的窣窣声,组合出了一股诡异的氛围。
走近之后,付一一便着眼观察起这个茅屋。
茅屋很小,极是普通,是一般农家都能见到的,茅屋前用栅栏围了个小院出来,院子里长满了杂草,约有两指多高,仿佛一匹上好的翡翠色绸缎铺在茅屋周围,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些没过脚踝的青草里其实铺着许多的碎青石板,从栅栏处一直延伸到屋前。
这座茅屋应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若是天天有人踩踏,碎青石板周围的青草也不会长得如此茂盛了,可奇怪的是,这座茅草屋却并没有因为许久没有人住,而呈现出任何的破败之势。
付一一围着栅栏察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之处。
转了一圈,她再次来到了栅栏前面。
忽然凭空出现一阵风,如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拂动青草,碎青石板在其间若隐若现,付一一如同被什么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就将脚踏了上去,一步一步,朝着前方那扇门扉前进。
刺耳的“吱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醒目,让付一一从一片迷雾当中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搭上了门扉,眼看着面前门缓缓打开,她的心里忽然弥漫开一股恐惧感,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要赶快离开这里!
她想转身,可她的脚却像是灌了铁一般,半步也挪不动,只能大张着一双眼睛,望着开启的门扉心如擂鼓,恐惧如同一只巨大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开启的画面像是被谁故意放慢了好几倍,一点一点地折磨着她愈加紧绷的神经,耳畔只余下她沉重迅速的心跳声。
终于,门扉完全开启,扬起的灰尘瞬间迷了她的眼。
抹了抹眼睛,她看向屋内。
屋子里很暗,只能隐约瞧见屋子的中央摆了一桌一椅,椅子正对着她,上面似乎还放着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她,隐匿在黑暗中的那团东西,就是她恐惧的来源。
忽然,那团东西动了动,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黑暗之中,一双眼眸缓缓睁开,泛着绿幽幽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闪烁不定,如同游离在外的游魂野鬼,带着别样的惊悚气息迎面扑来,一股寒意从她的背脊蹿出,迅速游遍全身。
她依旧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却似乎能感知到,“它”似乎在冲着她笑,笑得十分诡异。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了。”耳畔传来低沉的话语,如同风搔刮过枝桠的声音,似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
黑暗里,有几丝亮光迅速湮没,原本静止不动的那团东西突然动作,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竟以雷霆之速直直地扑向门口的付一一。
与此同时,付一一猛地睁开眼。
没有青山,没有流水,没有茅屋,没有那个东西,眼前是熟悉的纱帐,这里,是她的房间。
付一一坐起身,瞳孔紧缩,眼中还有未来得及散去的惊恐。她捂上胸口,那里正跳动得剧烈,被子从她的身上滑落,冷风灌进来,凉飕飕的,她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一片濡湿,而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提醒着她,刚才的梦境到底有多么真实!直到现在,她全身的每个毛孔似乎都还在为刚刚那毫不掩饰的露骨杀意而战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