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潜掀开车厢门帘时就见谭滟抓着路平的手,一时有些怔愣:“你……醒了!”
而谭滟仍是紧紧抓着路平的手,一边朝着他喊:“快抓住她!”卢潜这时终于看清路平手上的匕首,立刻扔掉挂在另一只手臂上的披风,跳上车辕将路平的手往后扭过来。
“说,你为什么要杀我?”谭滟捡起掉落的匕首抵在路平颈侧。
“我若要杀你,怎么会等八爷来?”路平脸色有些白,却并不慌张,反而微微笑着。
“那你向做什么?”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八爷不能听!”路平看卢潜一眼,道,“是关于谭姑娘的病!”
谭滟的气焰立刻有些弱下去,卢潜却更用力将路平的肩膀向下压:“为什么我不能听?”这时,久等不到人的卢隐也走了过来,一看车内这种情形,眉头顿时紧皱:“怎么了?”
“八爷若不放心,可以让卢爷进来!”
卢隐看看因被压制而无法抬头的路平,发现她衣服上有几处正渗出血迹,眉头皱得更紧:”潜弟,放开她!“
“三堂哥,她拿刀要杀谭滟!”
“我看到了,你先放手,有我在!”
卢潜见谭滟也不反对,只得放了手让路平坐正。卢隐同时取过谭滟手上的匕首丢出车外,而后挂起车帘让人看得见车厢内的情形,自己则坐在车辕上挡住路平的去路。
“潜弟,你走远一些!”
卢潜只好走到丈余距离外一棵大树下,两眼直看向车内。
“谭姑娘的病是装的,我猜这一点卢爷也知道!”
卢隐瞥一眼满脸惊讶的谭滟,又偏头看向路平,发现她脸色好了一些,才反问道:“何以见得?”
“若不是确定谭姑娘经受得起旅途劳累,卢爷怎会贸然决定启程?”
卢隐再看谭滟一眼,算是默认:“你不像多管闲事之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
卢隐冷哼:“你是什么君子?”
路平习惯性地忽略他的嘲讽:“我看得出八爷很担心谭姑娘,而谭姑娘若不是对八爷有情,也不必如此费力地装病!但这样下去是不能解决问题,离七老爷百日也只余下不到二十天,谭姑娘该早做决定!”
车厢内静了一会儿,看得出来谭滟很内疚,但有些犹豫。
“别再使性子了!潜弟当年落海后高烧数日,至今对发生过的事记忆模糊,这你是知道的!”卢隐明显站在了路平这边。
余下的车程卢隐让卢潜陪着谭滟,云儿因要陪驾车的靖保也留在后面,于是前面的马车中只剩下卢隐父子与路平。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沉默半晌,卢隐似是在发感慨,而后才抬眼看她,“往日多有得罪,还请……海涵!”顿了一下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往日称公子、差爷,但她如今身着女装,称姑娘吧,她又做妇人装扮,若要称夫人,对未嫁姑娘而言实在太过失礼!
“我夫家恰巧也姓卢,不过请卢爷称呼我本姓,以免惹来误会!”
“你成亲了?”卢隐一下子有些愣住,还以为她做妇人装扮是为行走方便,“那他如今在哪里?”
“过世了!”
如果说先前的道歉只是作为缓和两人之间关系的一种手段,此刻卢隐却真的有些愧疚了!他能够想象在这样的世道中,一个女人没有了娘家又失去丈夫,要生存有多艰难。
“路夫人怎么不投靠夫家的亲戚?”
“卢家规矩多,我受不了!”
有那么一瞬间,卢隐感觉路平口中的卢家就是金陵卢家,然后忍不住暗暗斥责自己的荒谬联想——依路平到娄江县衙当差的时间计算,至少在十年前她的丈夫就已过世,而十年前除了自己与大堂哥,其他兄弟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况且,十年前卢家并没有男丁夭亡!
“县衙已经不能回去了,路夫人今后有何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眼下还得叨扰卢爷几日!”然后她挑起车帘看向路旁,“我多在南方,不想北方的景致也很不错!”
卢隐知道她不想再谈,便顺势接下话去:“北方的景致虽不如南方细致,倒也有种大器的美……”
各怀心思中,一行人回到了金陵。卢家长老们早已安排好卢潜成亲的各项事宜,并将谭滟的母亲与哥哥请来。母女兄妹久别重逢免不了嘘寒问暖一番,卢潜也忙着与未来岳母及大舅子联络起感情。卢隐乐得清闲,安排好谭滟与云儿及路平的住处就打算回乾罡院休息。谁知事与愿违,他才踏进院门,靖保便通报说大长老请他去议事堂。
“各位叔伯安好!”见一屋子长老都在,卢隐面上不禁严肃几分,“唤侄儿来有何要事?”
大长老朝左侧的四长老使个眼色,道:“你四伯找着个符合你条件的姑娘,让你来见见!”
卢隐一下子有些怔住,没想到这回四长老手脚这么快,抬头便见一个女子自后堂出来,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很是柔婉清秀。
大长老让四长老将小姑娘的身世大略说过一遍,然后道:“我们打算让你与潜儿同一日拜堂!”
卢隐盯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心里十二万分的不乐意,但条件是他提的,如今人家办到了,他还能拿什么理由拒绝?
“去,见过你未来的夫君!”四长老见卢隐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乐得落井下石。
眼见小姑娘一步三晃地来到面前要行礼,卢隐赶紧抬手阻拦:“慢着!”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卢隐紧紧抓住了心中突然冒出来的对策,可又考虑到说出来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所以犹豫了下。
“没有话说那就决定……”
“侄儿心里已有人选!”不管了,先应急吧!
“是谁?”四长老立即追问,还带着埋怨,“有人选了你不说,害我拖着把老骨头东奔西跑的!”
“是我在幽州城附近救来的一个……寡妇!”
“寡妇?”不知谁高叫了一声,屋内顿时闹哄哄一片,那与卢隐对站着的姑娘一时惊慌失措起来,柔柔弱弱地直要落泪。
卢隐赶紧向她一揖:“对不住这位姑娘了,请回去休息吧!”
小姑娘虽怨卢隐当众令她难堪,却又感激他此刻解围之举,心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匆匆退下了。
大长老敲敲桌子,待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他对卢隐道:“去将那位夫人请来!”
“此时不成!”卢隐赶紧阻止,“侄儿恐她不愿改嫁,还未向她提起,她只以为自己是来当下人的!”
大长老皱眉想了一想,又道:“只要品行端正,寡妇也无妨的,你赶紧同她说清楚,明日此时带来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