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暂时不回娄江,路平就待在哪里都无所谓了。静养了几日,她脑袋里的晕眩终于消失,于是一早出门逛了一圈,在沽衣铺买到两套成衣,又转到城南的信局寄了封信,然后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什么。
“路差爷!”一声高叫突然传入耳中,路平收回思绪一抬头,见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
“在下黄鸿运,数月前在腾马山蒙差爷相救,至今铭感五内!”
腾马山?路平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来一个可能性:“是黄少掌柜?”
“如今已是黄掌柜了!”
路平应声回头,见是卢隐,正带着个大夫模样的老者走来。
“三少爷!”黄鸿运见了一礼,然后侧身一让,“差爷请进来坐坐吧!”
路平看看径自带着大夫进门去的卢隐,再弄清楚看看门楣上大书“黄宅”二字的横匾,笑道:“当然好!”
等到黄鸿运终于弄清楚路平就是被卢隐安置在后院里养了大半月伤的客人时,钱庄里正好派了人来请他。又诚恳地邀请了路平晚上一起吃饭,黄鸿运才急匆匆离去。路平将今日的巧遇重新回味一番,嘴角含笑地往后院走去。
“路公子今日似乎心情不错!”送完大夫往回走,卢隐本打算去找黄鸿运,没成想半路先遇上了路平。
“卢爷!”路平遵循客人应有的礼数停下脚步,但心里知道他大概又会说些刻薄人的话,所以不是很想与他独处,于是在打过招呼后立刻道,“若没什么事,恕路平少陪!”
“站住!”卢隐觉得额际有青筋开始暴跳,“这就是你为客的道理?”
路平叹一口气,再次停下脚步,道:“卢爷应该有比挑衅我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卢隐一怔,默然。
“卢爷若真讨厌我,我如今人在这里,卢爷大可放手整治我!”
卢隐瞪着她,无法反驳。
“卢爷既能久居主事之位,想必有过人之处,但我看到的却只是个暴躁易怒又刻薄幼稚的男人!”
“说够了没有?”他是很讨厌她这种坏事做尽却总是毫无悔意的样子,但却从未真正想过要惩治她!他只是一直对自己在她面前控制不住脾气这件事感到恼怒,却从未去深思因由,甚至,没想过要改善这种于他不利的状况!而在她出口提醒之前,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他是怎么了?
“我本没有立场说什么!”路平暗叹口气,“只是觉得可惜!”
小心地给谭滟盖好被子,卢潜才回到自己位于隔壁的房间,卢隐也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卢潜从没见卢隐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表情,心中有些诧异。
卢隐闷不吭声地坐下,许久后才开口问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卢潜一头雾水。
“我暴躁易怒吗?”
“你是笑面虎!”他可是刚刚才有过深刻体验!
“那我刻薄幼稚?”
“你要真这样,卢家早被别人生吞活剥了!”卢潜越听越觉得有问题,再次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卢隐一撇头避开卢潜放在他脸前挥舞的手,立刻转移话题:“这一带有些名气的大夫已经请遍了,你准备一下吧,我们后天回金陵!”
闷头想了两日,卢隐看看出发的日子到了,虽觉得见面有些尴尬,也只能让云儿去请路平。只是,乍见她一身女子装扮,卢隐愣了个彻底。
“这位是……”才将昏迷的谭滟安置好,卢潜甫钻出车厢就见卢隐正呆呆望着一身粗布衣裙且长相平庸的年轻妇人,不禁觉得有趣。
“见过八爷!小妇人是云儿的远房表姐,前来依亲的,蒙卢爷不弃,给了个洒扫的差使!”
就在卢隐为路平的信口开河哭笑不得之时,另一辆马车中摆好了行李的靖保也钻出头来,一见到女人模样的路平,登时吓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这……”
“靖保,闭嘴!”卢隐轻斥,安排道,“云儿,带着你表姐到谭姑娘车上去,潜弟来与我一道!”
车行了约莫两个时辰,一直安静地靠着车厢养神的路平突地开口:“照理病中之人不该再受颠簸,为什么卢爷要这么急着回去?”
云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路平是在问她,遂答:“三少爷本就打算将八少爷与谭姑娘的婚期定在七老爷的百日之内,也免得他们多等三年,只是谭姑娘的病实在古怪,少爷们怕耽误了时间,只得先将谭姑娘带回金陵,一边请长老们安排适当的人上谭丘提亲!”
路平点点头,想了一想,再问:“谭姑娘是怎么病的?”
“说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最初醒过一次,却是白白睁了半天的眼什么人也认不得,后来就一睡不醒了!”
路平奇道:“那就这么不吃不喝地躺着,岂不是要饿死了?”
“听说,如果是八少爷喂的话,谭姑娘是能咽下去一些东西的!”看得出来云儿对这件事也感到相当疑惑。
路平只是笑笑扫了软塌上的谭滟一眼:“那这谭姑娘倒也算个奇人!”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路平借口天气凉,让云儿去提醒卢潜顺便带件披风过来,然后拔出藏在腿上的匕首,自言自语道:“对不住了,谭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