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吗？”
“嗯？”正在发呆的路平被卢隐这一问给拉回神智，却一时没想明白他在问什么。
卢隐看看她迷惑的神情，叹着气摸出三枚长针放在桌上：“上官年并没有死，金铎也被捕了！”
路平一回过神来就要上前夺针，奈何距离太远没能得手。“那是被你诓去的！”她皱眉道。
“分明是你给的！”卢隐很无辜。
“还给我！”人不要脸果然是天下无敌！
“再来做个交易如何？”他很顺手地将长针纳入袖中。
路平警惕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越来越难对付了。
“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我就把东西还给你！”
顷刻间，路平冷静下来：“你不要卷进这件事里来，那是我与卢泽之间的问题！”
“那是你姐姐与卢泽之间的问题！”卢隐朝她走近几步，“你与庄荻十年师徒，他的为人如何你该比我更清楚！”
“进来！”犹豫许久，路平突然扬声。
下一刻，卢泽从敞开的窗子跳了进来。
“信物呢？”
卢泽伸出左手撩起衣袖，露出腕上的檀木念珠，念珠看起来很旧，绳结磨损得厉害，有几处还用新绳重新接过。路平看了好一会儿才自荷包中摸出另一串形制相仿但质料为玉的念珠丢给他，口中说道：“两日后启程！”
为她这句话，卢隐卯足全力在一日内将金府的财产全部查抄完毕。娄江至易州有些路程，卢隐打算驾车，但路平觉得骑马方便，相持不下之际是卢泽拍了板——他不想骑马。不过卢隐依然没能阻止路平改扮男装——路平以不方便外人跟随为由，决定亲自驾车。卢隐有些不甘，但看看她身上那件虽然属于自己却依然合身无比的衣服，没再说什么，三人一车终于顺利上路。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车厢内，卢泽突然颇感慨地对卢隐说。
“我能明白，如果不是二堂哥早夭，或许你会更早离开！”
卢泽一笑：“那就继续麻烦你了！”
卢隐一撇嘴，有些不甘心。
“你去驾车！”卢泽突然又说。
卢隐一脸不解地看他。
“到达易州之前，我想和小路把话说开！”
卢隐只好认命地坐到车辕上去换下路平，再眼睁睁地看卢泽放下车帘。
“见过小娴以后我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所以有些事想先说清楚！”
路平别着脸不看他。
“娄江之事过后，卢家就算表明了依附十一王爷的立场，处境将比往日危险百倍不止！而我这个堂弟看起来精明，其实性子耿直，太容易相信身边的人，往往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而不自知！”卢泽顿了一顿，像是在等待路平的反应，但她只是一径沉默，所以卢泽只好继续说，“你心思缜密，常能发现到别人不曾注意的细枝末节，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助力！你怪我也罢，但易州之事是我的私事，希望你不要牵扯上他！”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卢泽一笑：“隐弟成亲那日我混在宾客里回去过，恰巧见你翻墙出走，一开始也不知道你是小娴的妹妹，只觉得事有蹊跷，留你在身边容易追查！”
路平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最后问你一次，当年为什么对姐姐失约？”
卢泽笑容一敛，避重就轻道：“是我负了小娴，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到达易州那日正是澹台娴的忌日，卢隐暗自猜测是路平的有意安排，只是没有问。澹台娴的墓地在城郊树林之中，即便是卢泽这样常年四处奔走习惯了辨认方位之人，置身其间也容易迷失。三人弃车后走了三四里地，终于在树林深处见着个简陋的小坟包，坟包前立着石碑，石碑上平平整整空无一字。
将几样素果并香烛一一安排妥当，路平祭拜过姐姐，沉默地拉着卢隐走远。
远远见卢泽将一方红巾覆在碑上，又把事先斟好的两杯酒祭洒了一杯，一杯自己喝下，然后掀开红巾取出匕首在石碑上刻起字来，卢隐低声开口：“据叔伯们说，大堂哥初接主事之位时因不够成熟一连下错几个重要决策，导致卢家的生意在短短数月内损失近半！那时新皇继位不久，朝廷正忙于镇压各地叛乱，一旦钱粮缺失，损失的绝不仅仅是前线的数万将士，而作为新皇最大助力的卢家却出了这样的状况，那几乎是灭顶之灾！但即使是面临这样的绝境，他依然拒绝了由长辈们出面的提议坚持自己承担，废寝忘食地整整花了一年，才在不影响朝廷战局的艰难情况下平定了局面！只是，这样一个视责任如天的人却在十二年前执意丢下一切离开卢家，可见你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我不是怪他！”路平的声音有些轻，“只是为姐姐不甘！”
卢隐看向坟包的方向，见卢泽迅速刻好了墓碑，然后靠着墓碑一侧坐下，背对两人的方向，微垂着头，忏悔一般。
不知不觉间，天色昏暗下来。
“去叫他起来吧，这里到了晚上有野兽出没！”路平转了身要走。
“一起去！”卢隐拉住她，“大堂哥就是这样，看起来似乎不在意，其实只是习惯了掩饰！”
路平沉默，却也没有继续走，卢隐便拉着她一起来到墓碑前方。
“大堂哥，平儿说这里晚上危险，该回去了！”
路平轻轻甩开卢隐的手，低声道：“走吧，你再后悔姐姐也回不来！”
然而卢泽没有反应。卢隐觉得有些奇怪，便拉着路平转到他的身前蹲下，却发现那把刻墓碑的匕首已深深扎在他的胸口，伤口周围晕开的一大片血渍都干了。
“卢泽，你这个懦夫！”路平将他的肩膀用力向后推，见他双眼紧闭嘴角带笑，眼泪就掉了下来。
卢隐帮着路平将卢泽的身体放平，摸摸他的颈脉又摸摸他的腕脉，叹了口气，又引燃火折子去看墓碑——那上面不刻澹台娴的名字也没有立墓人，只大大地刻着“庄荻伉俪合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