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世杰思考着夜迦的话,道:“你出事的那天晚上,府中有十八名中年护卫的右手给人砍了下来,剑也不知所踪,所以我才怀疑,那人已趁乱遁走,因为根据那柄剑上残留的血液气息,并非是那十八名护卫的,所以这十八人中,也不会是那人易容。但如今听鸳儿之言,你知道那人是谁?”
“那人在大伯母的幽兰居做护卫,大伯母诚心礼佛,深居简出,她那里的护卫,自然无人留意。只是有一次,我恰好看见他与张姨在苑外见面,得知那死了的翠儿,竟是两人的女儿,从小便寄养在别人家。”
“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跟你爹?”楚湘道。
“我想张姨那时并不知情,她都在娘身边那么多年了,这件事错不在张姨,没道理让娘因此为难。至于不告诉爹,是因为我既已知道那人是谁,便有了防备,我并没有多大危险,告诉了爹的话,今次之事,想必也引不出他来,而且说不定,早被爹给料理了。”夜迦道,“我想,当时他并未逃离湘君苑,而是去找了张姨,所以即使影卫立刻去追,哪里找得到人呢?而张姨是娘陪嫁的大丫鬟,多年忠心服侍,若她正大光明地开门待在房中,那人又擅隐匿,很容易就逃过了视线。而他却没有跟着张姨离开,或许是他想去找主子求救,却反而被杀人灭口。而那十八名中年护卫被断手夺剑,应只是敌人的障眼法,让我们以为,他其实已经潜逃。暂时我还不知,他是哪一边的人,但有一定可能是二叔的人。在他与那黑衣人对峙时,他曾问那黑衣人是不是二爷的人,初一听必定以为是在诈那黑衣人,但仔细一想,对于那名护卫来说,当时敌我双方实力极其悬殊,他那时问出此话,焉知不是想确认黑衣人是否为自己人,好让对方放过他,当时只有我和他们两人在场,若是他肯定了黑衣人是自己人,两人一起将我杀了,也不会暴露他是二叔的人。再说那黑衣人,极皇五品的实力,修炼地元素,或者并不主修地元素,他可能为了隐藏身份,使用了少有人知道自己修炼的另一种极力,根据这些,在府中,已能将范围缩小许多。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哪些人心怀不轨,爹是一清二楚的,我知道爹的为难,所以若是爹不忍下手,此事便揭过去就是。”
原世杰很有些愧疚,“鸳儿,你可怪爹,以前没有为你出头?”
夜迦还未说话,楚湘便道:“原世杰,我不管,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为鸳儿讨回一个公道,你若是不做,我就让娘家插手了!”
原世杰听闻妻子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知她这次也是动了真怒,一时他倒忘记了方才正在想着的问题。
楚家在元宵城虽不是三大世家,但也是二流中顶尖的家族,若是楚家也来搅进这趟浑水中,那岂不更乱。他赶紧劝道:“湘儿别生气,我已备下人手,这一次,我会好好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教训有用的话,我的鸳儿就不会这样了!”
夜迦接着道:“娘别动气,女儿让您担惊受怕已是不孝之至,若还为我气坏了身子,那可就叫我更加无地自容了!”说着眼中含泪。
楚湘顿时软下来,“好好,娘不气,但谁叫你这个窝囊的爹这么不争气呢?”
原世杰觉得对不住夜迦,被妻子说得也不敢回嘴。
夜迦道:“爹,您是家主,想做什么,都由您做主,鸳儿从来没有埋怨过半点,能有这么疼爱我的爹娘,女儿已经很满足。”
夜迦如是说,但她说的每一句,都坚定下了原世杰的决心。此时,这位原家主才真正打算开始全面反击,势将原家这盘将散未散的沙拧为一股,绝了后患,再不能因自己的妇人之仁,让女儿受这些祸患。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话,突地从湘君苑外传来喧哗声,原世杰回头向门口的一名护卫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即赶去声音传来之处,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夜迦却是幽幽地道了一句:“爹,只怕你还没开始,别人倒要先下手为强了。”
不一会儿那名离开的护卫进来,房中三人都看过去。
“家主、夫人,大小姐,苑外是二公子与二小姐要进来看望大小姐,家主此前有命,不许人进来探望,于是苑门口的护卫与二公子的侍者发生了争执。”
夜迦与原世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道:“既是弟弟妹妹前来探望,岂有拦在门外面的,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请进来。”
护卫闻言,又得了原世杰的一挥手示意,又折了出去。
不一会儿,原珍与原玲珑便踏进了房来,原玲珑小跑着扑到床前,红着眼睛鼻子问道:“大姐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她一脸泫然欲泣的关切,紧紧握着夜迦的一只手。
原珍站在当下,先跟原世杰夫妻二人行过礼,才问候夜迦的伤势,问的也跟原玲珑差不多。
夜迦笑道:“伤了腿脚,不碍事的,多休养便好了,反正我老躺着也习惯了。”
原珍见着她脸色苍白,一条左腿包扎得快有两条腿粗,虽听她如此说,但来之前已经听华无心说过了,那是断筋断脉的一剑,华无心下手自己岂会不知分寸,所以此时,他知道她的这条腿其实已经废了,但他见夜迦三人脸上都没有悲痛神色,又不由怀疑了一下,想着若是华无心没有成功,倒也无不好。想着,他朝着夜迦微笑了一下,不管怎样,还活着不是么?
“大姐定要好好调理,腿脚上的伤,可不能马虎。”原珍道。
“嗯,多谢珍弟费心了。”
又寒暄了一会儿,原珍兄妹离了湘君苑出来的路上,原珍见妹妹自湘君苑出来便神情有异,似乎很是雀跃又很克制的样子,若非对自己的妹妹太过熟悉,旁人倒也察觉不出这点。
“有什么开心事?”原珍疑惑地问道,难道原鸯的腿当真费了?于是他用极力对着妹妹密语:“大姐的伤势你查探过了?”
原玲珑摇了摇头,“不知怎地,一点都无法查探到,就算我极力比不上哥哥,但也不应如此。不过……等着回去我再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
原玲珑只是不语,仍旧眼睛红红的,还在为原鸯担心的样子。
“说吧。”两人一起来到母亲的小院,在房中,原珍道。
“嘻嘻,我把这个,下在了大姐身上。”原玲珑举着一个小巧的玉瓶笑道。
原珍第一反应便是皱起了眉头,看着原玲珑手中的那个小瓶子,他怎会不认得,在他身上,也有着一小瓶同样的毒蛊,销魂,只有一颗芝麻那么小,好像一颗小痣般,从皮肤钻入,进入经脉,侵蚀极灵,是对一名极术师最本质的伤害,不可谓不毒。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原玲珑,不曾想妹妹会这么大胆,竟当着原世杰夫妻二人下此毒蛊。
他表情复杂的怒视着原玲珑,抬起手就欲打下去。原玲珑带着一丝冷笑,反而凑上前去几分,“怎么,哥哥这是要打我么?”
原珍手颤抖着,还是放了下去,脚不由自主地迈出了一步,原玲珑道:“你要去哪里?去告诉她,是你妹妹干的?我们一路过来,一炷香的时间早已过了,你去了能如何,即使你能救,这不明摆着跟你脱不了干系么?”见原珍背对着自己,身上的颤抖平息了一些,原玲珑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销魂的潜伏期是半年,你若真有这个心,在这期间将大伯的人一网打尽,到时想留下她,只需你一句话,我再去请师父来驱蛊。我的好哥哥,妹妹这可都是为了你。”
原珍霍然转身,声音嘶哑地低吼道:“你们这是在逼我!”
原玲珑脸上显出一分狰狞的残酷,“哼,我若不逼你,那我们就等着死吧。今天早上,大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要我提醒你么?”
原玲珑停顿了一下,一步步慢慢地走到原珍面前,几乎快贴了上去,她抬头盯视着原珍的脸,似笑非笑地道:“哥哥别忘了,那是你的姐姐呢。”顿了一顿,“还有,这件事,爹娘还不知道。”
原珍浑身一震,倒退了两步,他自然知道,原玲珑说的,不会是下蛊毒这件事。他眼睛看着原玲珑的脸,里面却是呆滞的空洞。原珍此刻只觉得心头翻江倒海,有点反胃。他一直就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左边是陷阱,右边是悬崖,似乎怎么选,结局都是万劫不复,他惟有逃,一路不停地逃,以为已经将一切甩在了身后,可以得到暂时的喘息,谁知转回头来看向眼前,迷雾被风一吹散开去,脚下便已是悬崖,被他踢落的几粒石子摔下去,听不到落地的声响,便余了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他独立悬崖之上孤立无援。
原玲珑上前去,轻轻抱着他的胳膊,柔声道:“哥哥,你会保护我和爹娘的,是不是?”
良久,原珍沉重地缓慢地无声地点下了头。
原玲珑脸上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